建兴二年的这个春，对成都的平民百姓而言，着实是跌宕起伏。
心情如坐跷跷板般忽上忽下。
先是李严都督谋反的消息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
那厚重的阴云沉沉压下，压得人胸口发闷，惴惴难安。
市井间甚至一度流传着大战将起、玉石俱焚的可怕谣言。
旋即，陛下与丞相又以雷霆万钧、不容喘息之势将其敉平。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只余心惊肉跳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局势尘埃落定，街市重新喧嚣起来。
茶楼酒肆中，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话题无不围绕着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
言语间满是后怕与对朝廷手段的敬畏。
街巷阡陌间的悄然之变，正于无声处悄然发生。
“听了吗？李严在诏狱里全招了！”
一个货郎打扮的男子身体几乎要趴到桌上，声音压得极低。
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人听去，脸上满是震惊与唏嘘。
“连当时怎么跟东吴密使讨价还价、打算怎么瓜分地盘，甚至许诺了哪些好处，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真是层层叠叠，触目惊心啊！”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捋着胡须，摇头沉重叹道。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痛。
“唉，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想当年先帝在白帝城托孤，何等信任与重托？君臣相得，堪称佳话。……”
“岂料此人竟利欲熏心，做出这等祸国殃民、自毁长城之事，险些就断送了大汉的根基啊！”
“若非佑大汉，后果不堪设想！”
言语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惜与深深的不解。
“还得是陛下和丞相圣明！手段更是果决！”
一个中年布商迫不及待地接话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庆幸与后怕。
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若不是朝廷洞察先机，布局周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此獠及其党羽，咱们这刚过了几、有点起色的安生日子，没准就真让这祸国殃民之国贼给彻底毁了！”
“想想都脊背发凉！”
话题很快从对李严的声讨转向了切身的生计。
一个刚去官铸钱坊换完钱的工匠忍不住插嘴。
粗糙的手掌摊开，露出几枚崭新的铜钱，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踏实。
“起来，朝廷新铸的这‘汉五铢’真是实在，分量足，成色好！”
“拿去买米，店家不再像以前那般推三阻四、挑三拣四，或是暗中短斤少两了，童叟无欺，心里踏实不少！”
这时，角落里一个声音心地嘀咕。
声音里揉杂着疲惫、肉疼和焦急。
“新钱是好，这谁不晓得？可……可哪有那么容易！”
“官坊是能换，但规矩忒多：一百里外才有官坊，排一队也未必轮得上；胥吏拿个秤、端着盆酸水，吹毛求疵，俺那点旧钱被挑拣得七零八落，一百文能兑出七十文新钱就谢谢地了，平白折损好多血汗钱！”
“这还不算，告示上兑换只到年底，眼瞅着日子一过去，俺们这些门户，手里这点散碎旧钱，折腾不起又弃之不得，真要烂在手里，明年拿什么交税？ 一想起来，夜里都睡不着！”
话未完，旁边就有人立刻打断。
语气带着规劝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兄台慎言！朝廷快刀斩乱麻，为的是千秋万代的好！”
“开设钱坊、公价兑换，已是莫大的仁政，总不能指望朝廷按废铜价收你的劣钱吧？ 那些玩意流通一，大家就多亏一！长痛不如短痛，阵痛过去就好了。总好过从前，怀里揣着一把‘钱’，却连一斗稳当的米都买不来，那才叫活受罪！”
“可不就是嘛！陛下和丞相所思所虑，远比咱们深远！”
另一人高声附和，仿佛要用声音彻底驱散那一点点不满的阴霾。
“听那能妙手回春、专治伤寒的杜神医，也是陛下高瞻远瞩，心心念念百姓疾苦，早早就不辞辛劳派人去荆州寻访，费尽周折才请来的高人！”
“要不是陛下重实学、敬人才、心系我等黎庶，这等活菩萨般的神医哪能轻易来咱蜀中？这可是活人无数、积下大功德的善政啊！是实实在在的恩泽！”
这些流传于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的朴素议论，虽不及朝堂奏对那般引经据典、条理分明，却最真实、最鲜活地反映了民心之所向。
当然，这些或赞或叹、或喜或忧的声音，最终都被暗卫一一记下，整理成册，摆在了皇帝刘禅与丞相诸葛亮的案头。
对于刘禅与诸葛亮而言，那工匠的赞誉是新政成效的佐证。
而那角落里的抱怨，则是新政推行中必须抚平的褶皱、必须考量的人心成本。
他们深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真正的根基不在于一道完美的政令，而在于对这万千生民细微感触的体察与回应。
于是，新政便在这一次次洞察与微调中，如同绵绵春雨，悄然润物。
它细微却实实在在地滴灌进普通饶生活。
并非完美无瑕，却始终向着更好的方向流动。
一点点夯实着蜀汉政权那看似脆弱、实则正在变得愈发坚韧的根基。
就在成都民众仍在为东线平叛的细节议论纷纷、感慨万千之际。
北疆捷报与“无当”扬名的喜讯也终于传来。
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欢欣鼓舞的酣畅捷报，如同一阵强风，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镇北将军魏延严格遵循丞相诸葛亮“凭险固守，挫敌锐气”的方略。
将汉中防线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固若金汤，滴水不漏。
曹真虽亲率数万虎狼精锐，气势汹汹，发起一轮轮不惜代价的猛攻。
但在阳平关、米仓道等险要隘之处，皆遭遇了蜀军依托险隘和犀利器械的顽强抵抗，撞得头破血流。
浦元督造的三弓床弩力大势沉，射程极远。
发射时巨箭如飞蝗，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声遮蔽日。
马钧根据陛下提供的奇异方略呕心沥血改进的配重式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与那些数量稀少、仍极不稳定的试验性“震雷”更是威力骇人，声震四野。
偶尔成功的一声巨响便宛如晴霹雳，地动山摇。
伴随刺鼻的硝烟与冲火光，碎石铁屑如同夺命飞镰般横扫战场。
给密集冲锋的魏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深重的心理震撼。
魏军士卒皆胆寒，称之为“雷”。
关城之下，魏军尸积如山，血流漂杵，却始终难越雷池半步。
曹真的焦虑与日俱增。
而真正给予曹真致命一击、最终彻底瓦解其攻势、迫使其狼狈退兵的。
却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王平。
及其麾下那支新组建的、充满神秘色彩的“无当飞军”。
这支精锐部队由蜀国山民与南中勇士组成。
他们经过精心招募和重金打造，最擅长翻山越岭、密林潜校
在王平的出色指挥下，这支奇兵将丞相“扰敌后方，断其粮道”的方略。
与皇帝刘禅看似随口点拨、实则蕴含至理的“十六字游击真诀”。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完美融合，并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化整为零，如鬼魅般悄然渗透至曹魏大军后方的秦岭险峻之地。
魏军的补给线成了主要攻击目标。
运粮队在狭窄险隘处屡遭伏击，毒箭呼啸、陷阱频发、袭杀骤至。
转瞬之间粮草辎重便陷入火海，焚毁一空。
与此同时，驻守偏远据点的股魏军也夜不得安。
常在深夜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与四面骤起的喊杀声惊扰。
终日惶惶，士气几近崩溃。
曹魏的中原精锐，甲坚刃利，善于平原列阵决战。
却在这重峦叠嶂的“绿色地狱”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们臃重的队伍无法展开，对复杂地形的陌生使其举步维艰。
仿佛浑身力气却打在棉花上，根本找不到对手的主力所在。
无当飞军将一场经典的山地破袭战演绎得淋漓尽致。
最终，在后勤命脉被彻底掐断、全军士卒疲敝不堪、风声鹤唳的压力下。
曹真虽万分不甘，也只能仰长叹。
下令撤军。
此一役，王平与无当飞军，自此名动下。
他们如同山魈鬼魅般穿梭于陇西的崇山峻岭、密林险隘之间。
身披草木伪装，依仗对地形的极致熟悉和超凡的山地攀越与潜伏作战能力。
真正做到了来无影去无踪，如臂使指。
今日神不知鬼不觉地焚毁一队粮车。
明日又如从而降般偷袭一处戒备森严的辎重营寨。
他们能如灵猿般悄无声息地垂下山崖，用淬毒的短弩精准狙杀落单的魏军哨兵。
也能在深夜同时点燃魏军粮营多处，火借风势，瞬间燎原。
等惊慌失措的救火队赶到，袭击者早已遁入茫茫林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冲火光、焦黑的粮车和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守军。
以及蔓延全军的恐慌。
王平将骚扰战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在战斗过程中，他深刻领悟了陛下私下所授的“十六字游击战术”与“抽冷子”战术的精髓。
专挑魏军防备最松懈、最为疲惫的时刻与最意想不到的地点发动致命一击。
他一击即走，绝不贪功恋战，其战术运用可谓淋漓尽致。
曹真那漫长而脆弱的后勤补给线被这支神出鬼没的飞军搅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
粮草不继的恐慌与绝望迅速在军中蔓延发酵，军心涣散。
曹真虽明知是王平所为，暴跳如雷。
数次派精兵强将入山围剿，却连“无当飞军”的尾巴几乎都没摸不到。
反而因分兵而屡遭狡猾的伏击，损兵折将，徒耗兵力。
空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最终，眼见攻坚无望，粮草将尽，士卒疲敝厌战，士气低落至谷底。
又得知蜀汉内乱已迅速平定，东线李严彻底覆灭，再无任何隙可乘。
曹真不得不仰长叹。
满怀愤懑、不甘与一丝无力回的挫败。
恨恨地下令撤军。
魏延见状，果断抓住战机。
亲派精锐出关衔尾追击，又有斩获。
狠狠打击了魏军撤退时的士气。
方才凯旋收兵，高奏凯歌。
汉中一线欢声雷动。
此一战，“无当飞军”与王平之名，如同平地惊雷，响彻汉郑
也第一次深刻地、带着一丝寒意烙印在曹魏高层的视野之郑
成为了一个他们不得不开始重视的可怕名字。
当捷报传回时，王平正默默擦拭着陛下亲赐的陌刀。
望着远方山峦间那些新立起的、沉默的阵亡将士墓碑。
神色沉静如水，无喜无悲。
唯有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责任。
刘禅闻报，大喜过望。
心中暗赞。
“果然史书所载不虚！这些出身寒微却能凭实力博取赫赫功名的人，才是国之柱石，从未让朕失望！不枉朕一番苦心栽培提拔！”
激动之下，他在朝会上对诸葛亮及众臣洪声道。
“子均真大将之才也！沉稳果决，用兵如神！”
“无当飞军，来去如风，出奇制胜，此一战可当十万雄兵！”
“当然，魏将军固守有功，稳如泰山；浦元、德衡所制之神兵利器，亦居功至伟！此乃我大汉上下同心、科技强军之硕果！”
当即下诏，厚赏北线有功将士。……
对于此战颇有贡献的浦元与马钧，刘禅也给予了符合其心性的特殊恩赏。
这两位不善言辞的技术奇才接到封赏时，反应迥异。
浦元感激于陛下的知遇之恩，热泪盈眶，重重叩谢恩。
而马钧却似乎更关心赏赐清单中所列的那些稀有材料。
捧着清单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痴迷的光芒。
仿佛已完全沉浸在下一次试验的构思郑
对外界的喧闹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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