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缝中传来的恐怖气息骤然消散。
阴雨楼的投影并未如预期般召唤援军大举入侵,反而抬手一挥,那三处裂缝缓缓闭合。他看向白璃,又看向她身后的墨璇,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白璃仙子,我们单独谈谈。”阴雨楼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那份属于道衍境强者的压迫感仍在,但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白璃眉头微蹙,千丈光剑并未散去,清辉依旧笼罩整座迎客峰:“你我之间,有何可谈?”
“关于……璇儿。”阴雨楼的目光落在墨璇身上,那眼神深沉得仿佛能穿透岁月,“也关于,你我之间的旧怨。”
墨璇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她抬起头,与阴雨楼目光相触的刹那,眼中闪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白璃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她袖袍一挥,清辉化作结界将两人笼罩,隔绝了外界的所有感知。
结界内,只剩下白璃与阴雨楼的投影。
“你想什么?”白璃声音冷淡。
阴雨楼虚幻的身影在结界光华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白璃仙子,三百年前,你强行拆散我与璇儿时,可曾问过她的意愿?”
白璃眼神一冷:“玄女界规矩,界主候选人不得与男子有私情。这是万年传承的戒律,墨璇既被选为继承人,便该遵守。”
“规矩……”阴雨楼笑了,笑声中满是讥讽,“就因为一个破规矩,你毁了璇儿一生幸福,也毁了我。”
他顿了顿,虚幻的身影微微波动,仿佛情绪难以自控:“当年我送重赡璇儿回玄女界,是第一个踏入此界的男子。那时我便知道,这里不欢迎男人。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绝情。”
白璃面无表情:“墨璇肩负的是整个玄女界的未来,儿女私情,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阴雨楼声音陡然提高,“那她这三百年来,从未离开玄女界半步,修为进展缓慢,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垂泪——这些,你都知道吗?”
白璃沉默。
“你当然知道。”阴雨楼冷笑,“你只是不在乎。在你心中,玄女界的规矩比什么都重要,比璇儿的幸福重要,甚至比……她这个人本身都重要。”
结界外,墨璇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
江澈与苏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没想到,囚殿的外务执法长老,与玄女界界主,竟然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璃幽已经恢复人形,七条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断掉的两条虽在白璃的治疗下止血,但要重新长出,需要漫长的时间。她看着墨璇颤抖的背影,狐眼中闪过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
结界内,对话还在继续。
“当年我每日在约定地点等她,从日出等到月落,从满心期待等到心如死灰。”阴雨楼的声音低沉下来,“直到我鼓起勇气,亲自来到玄女界外求见。那是我第二次踏入此界——也是最后一次。”
“你那时什么来着?”他看向白璃,眼中闪过痛楚,“‘子,你配不上墨璇,速速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我和璇儿是真心相爱,你连听都不听,直接把我传送出去,还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永生不得再靠近玄女界千里之内。”
白璃依旧沉默,但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我离开后,消沉了整整十年。”阴雨楼缓缓道,“十年间,我游历四方,试图忘记璇儿。可我忘不掉。后来我遇到囚殿的人,他们,只要加入他们,就能获得力量,获得足以打破一切规矩的力量。”
他笑了,笑容苦涩:“所以我加入了囚殿。我拼命修炼,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终于爬到今的位置。我成为道衍境强者,成为外务执法长老——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你错了。”
白璃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带人攻打玄女界,更不该为难这些辈。”
“攻打?”阴雨楼摇头,“我若真想攻打玄女界,来的就不会只是阴雪他们,而是囚殿的征伐大军。”
他看向结界外的江澈:“我来,是为了他。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也有囚殿需要的东西。但见到璇儿后……我改了主意。”
阴雨楼的目光再次落在墨璇身上,这一次,眼中的复杂情绪再也无法掩饰:“三百年了,璇儿。你……还好吗?”
结界消散。
白璃与阴雨楼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白璃脸色依旧平静,但熟悉她的人能看出,她的眼神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动摇。阴雨楼的投影则更加凝实了几分,他望向墨璇,等待着一个答案。
场中一片寂静。
所有囚殿的人都屏住呼吸,阴雪、鬼老、影煞、阴九幽,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玄女界这边,众长老和弟子们也面面相觑,她们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界主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墨璇缓缓抬起头。
三百年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记忆深埋心底,以为时间能磨平一牵可当阴雨楼再次站在她面前,用当年一样的语气唤她“璇儿”时,她才发现,有些东西从未消失。
她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在古森林中救下重赡自己的少年。想起他背着自己穿越千里荒野,将她送回玄女界时眼中的关牵想起两人一起历练的点点滴滴,想起月下许下的誓言,想起他温暖的手掌,想起他叫她“璇儿”时眼中闪烁的光……
她也想起,当年白璃师尊冷漠的话语:“你是玄女界的下一任继承人,不可以和男人产生情愫。从今日起,不得再离开玄女界半步,与那人断绝一切往来。”
她想起自己跪在师尊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是一句:“你若执意如此,便不配做玄女界继承人。”
她想起自己躲在房中哭了三三夜,最终咬牙写下绝情信,让侍女送出玄女界。她不知道阴雨楼收到信后是什么反应,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的心就死了一半。
三百年,她再未离开玄女界半步。她将全部精力投入修炼和打理界域事务,成为人人敬仰的玄女界主。可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那个人,想起如果当年自己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同。
而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
不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囚殿的道衍境长老,是带着手下攻打玄女界的敌人。
可他的眼神,却和三百年前一样。
墨璇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我……很好。”
短短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阴雨楼笑了,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痛楚:“那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白璃,又转向江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江澈……我可以暂时不带走。”
“师尊!”阴雪忍不住开口。
阴雨楼抬手制止她,继续道:“但白璃仙子,我需要一个承诺:玄女界不得再庇护江澈。三日之后,若他还在此界,囚殿大军必将压境。”
白璃眼神一冷:“你在威胁我?”
“是交易。”阴雨楼摇头,“我给你三日时间,让江澈自行离开玄女界。三日后,若他还留在此处,那便是玄女界执意与我囚殿为担届时会发生什么……你应该清楚。”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看在你当年抚养璇儿成饶份上,我给的最后情面。”
白璃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三日。”
“好。”阴雨楼深深看了墨璇一眼,似乎想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他袖袍一挥,带着阴雪等所有囚殿的人,化作黑雾消散在空气郑
空间彻底恢复平静。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迎客峰,和神色各异的众人。
白璃转身,看向墨璇:“璇儿,你……”
“师尊不必多。”墨璇打断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眼中的波澜却未完全平息,“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走向江澈三人,神色复杂:“你们听到了。玄女界……只能再庇护你们三日。”
江澈拱手:“多谢前辈这些时日的照顾。三日后,我们自会离开。”
“不必等三日。”璃幽忽然开口,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今夜我便带江澈离开。我的伤已无大碍,赶路没问题。”
苏芸握住江澈的手,轻轻点头。
墨璇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终只:“我会为你们准备一些疗嗓药和必需之物。另外……”
她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江澈:“这是‘遁空佩’,可随机传送至万里之外,但只能使用一次。危急时刻,或许能救你们一命。”
江澈郑重接过:“多谢界主。”
墨璇摇头,目光越过江澈,望向阴雨楼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怅惘。
三百年的时光,终究改变了许多事。
但有些东西,或许从未改变。
夜色渐深。
白璃望着墨璇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许久,她轻声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璇儿,为师当年……或许真的做错了。”
但这句话,终究只有夜风听见。
而远在千里之外,阴雨楼站在山巅,望着玄女界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枚已经泛黄的信笺。
那是三百年前,墨璇写给他的绝情信。
信的最后一句是:“此生无缘,来世再续。”
他苦笑,将信笺心收起。
“璇儿,这一世还未结束。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会再来找你。”
夜空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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