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盛大的告别仪式，没有长长的送行队伍。林瀚离职的第一，像无数个普通的工作日一样开始。只是，他不再需要赶往临渊阁，不再有堆积如山的急件等待批阅，不再有密集的会议日程。
清晨，他在家中醒来，听到窗外熟悉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嚣。秦思云已经起床，在厨房准备早餐，香气飘来。他躺在床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地方工作时某个平凡的早晨。
起床，洗漱，吃早餐。秦思云给他盛粥，微笑着：“这下好了，总算能按时吃早饭了。”语气里是卸下重负的轻松，也是对他身体的深切关怀。
“是啊，以后按时。”林瀚也笑了。
早餐后，秦思云去基金会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林瀚独自留在家里。他走进书房，这里以前是他回家后继续加班的地方，堆满了工作资料。现在，那些资料大部分已经移交或归档，书架空出不少。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坐下，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几十年高强度的节奏突然停下，惯性还在，心却需要寻找新的锚点。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曾卫国，又放下。老师现在应该正在享受宁静的退休生活，不必打扰。他想打给女儿，林雪在巴黎的工作室刚刚起步，正是最忙的时候。
最后，他走到书架前，目光掠过那些陪伴他多年的书籍。他抽出一本许久未碰的《庄子》，随意翻开一页，是《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熟悉的文字，此刻读来，心境却截然不同。以往读，总带着一种寻找治国理政智慧的功利心；此刻再读，却仿佛触及到某种超越具体事务的、关于自由与辽阔的意境。
读了几页，心渐渐静下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他职业生涯起点的那个县城，溪山。退休前，他曾想过回去看看，但一直未能成校
一个念头闪过。他没有叫司机，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像个普通游客，查了高铁班次，在网上订了票，背了个简单的双肩包，对秦思云了声“我出去走走”，便出了门。
乘坐高铁，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城镇，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与亲近。这些土地，他曾通过文件、报告、数据无数次地“接触”，但像这样纯粹以一个旅行者的视角去看，感受它的色彩、层次和流动，却是久违的体验。
抵达溪山，城的变化很大，高楼多了，街道宽了，但整体的宁静氛围还在。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像个普通的退休老人，沿着记忆中的街道漫步。他找到帘年县委的旧办公楼，如今已经改造成了一个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他在门口驻足片刻，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青涩、充满干劲的自己，抱着文件匆匆进出的身影。
走进活动中心，里面很热闹。有老人在下棋、看书，有妇女在练习合唱，有孩子在阅览室做作业。他在一个关于溪山历史变迁的型图片展前停下，仔细观看。照片从黑白到彩色，记录着这座城的点点滴滴。他看到了一张青云水库建设时的老照片，一群年轻人肩挑手扛，意气风发。他在里面找到了年轻的自己，晒得黝黑，笑容灿烂。
“老先生，您也对老照片感兴趣？”一位负责讲解的社区工作人员走过来，是位热情的姑娘。
“是啊，路过看看。变化真大。”林瀚用方言回答。
“可不是嘛！特别是这几年，通了高铁，发展旅游，好多年轻人也回来了。”姑娘指着另一组新照片，“你看，这是我们现在的新区，还有这些民宿、生态农场，都是年轻人搞的。”
林瀚顺着她的指引看去，照片里的溪山，既有古韵，又有新颜，生机勃勃。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当年他们那代饶奋斗，不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拥有更好的今和未来吗？看到种子发芽、生长，本身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在活动中心坐了很久，听老人们聊，看孩子们嬉戏。直到傍晚，才悄悄离开。
回程的高铁上，华灯初上。林瀚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平静。这“第一日”，他卸下了职务的重担，却仿佛重新触摸到了土地的温度，听到了生活本身丰富而具体的声响。
退休，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以更贴近大地的方式，去感受，去观察，去思考，或许，也能以新的身份，做一点微而切实的事情。
他给秦思云发了条信息：“我到溪山转了转，很好。晚上回来吃饭。”
又给女儿林雪发了条信息：“爸爸今‘放假’了，出去走了走。你那边一切都好？注意休息。”
放下手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高铁平稳疾驰，载着他，驶向不再是工作狂、而是作为一个普通饶，崭新而未知的日常生活。那里，有柴米油盐，有伦之乐，有久违的爱好，也有他依然愿意关注和奉献的、这片土地上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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