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钟的余音还在梁上回荡，偏殿里的人影乱了一阵。有人往外冲，有人挤在门口张望，香炉里的烟被带起的风吹得歪斜。她坐在矮榻上，没动。
铜鼎上的血字已经淡了，只留下几道焦痕。刚才那场对峙压下了众人一时的怒火，但没消除怀疑。徐师兄走前下令封锁偏殿，不准她离开半步。两名弟子守在门外，屋里还留着一个年轻道士，手按剑柄，站在角落盯着她。
她低头咳嗽，肩膀微微颤动。这具身体比前几世虚弱得多，灵力像被什么压制着，运转起来滞涩难校识海中的书残页也不再响应召唤，只偶尔闪过一丝微光。红绳贴在腕上，热度退了些，但仍有轻微震感，像是远处传来的一点心跳。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整理衣袖，目光扫过殿角。
那里挂着一面驱邪幡，黄布已发灰，边缘有些破损。幡面上画着符文，笔法僵硬，线条歪斜，和昨夜她在西岭捡到的那张符纸极为相似。但她记得清楚，昨夜焚烧符纸的人穿的是深蓝道袍，袖口有暗金纹路——那是观主一脉独有的标记。
她指尖轻轻摩挲袖口布料，低声问：“那幡上的符……每七日换一次？”
守门弟子正添香，闻言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听人的。”她声音轻，“观主能镇地脉。”
“是。”那弟子脱口而出，“每月初七、十四、二十一、二十八更换，从不断。”
她记下了。四次更换，正好对应月相变化。若只是普通驱邪，不必如此频繁。唯一的解释是，这些符咒另有用途——比如掩盖某种气息。
她闭眼，假装疲惫。识海中浮现出昨夜的画面：石缝间一人蹲着，手中火苗窜起，烧的正是这种符纸。灰烬随风飘散，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当时她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那是为了清除残留的毒气。
睁开眼时，她转向窗户。
窗纸紧闭，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西岭方向黑云未散，空中那道血色裂痕依旧横贯际，形状没有变化，却隐隐透出一种规律性的闪烁。她屏住呼吸，数着频率。
一下，两下，三下……每七次闪烁后停顿片刻，再重复。
红绳忽然又热了一下，震动节奏竟与那裂痕闪烁完全一致。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不是自然象，是人为催动的阵法波动。而那些符咒，就是维持阵法运转的媒介之一。每七日更换一次，是为了保证效力不中断。
有人在用禁术激活地底残阵。
她缓缓躺下，背对众人。手指在身侧轻轻敲击，模仿那七次闪烁的节奏。识海深处，书残页微微翻动，一幅模糊的地图浮现——道观地底，一处密室被红圈标注，旁边写着两个字：“残阵”。
位置就在炼丹房下方。
这时，守门弟子转身走向香炉，背对她添香。她抓住机会，低声开口。
“你夜里听见炼丹房哭声……已有三夜了吧？”
声音很轻，只够旁边那个面色苍白的道士听见。
那人浑身一僵，手里的经卷差点掉落。他猛地抬头看她，眼神惊恐。
她没看他，只是轻轻摇头，像是怜悯，又像是警告。
然后她闭上眼，不再话。
道士站在原地，呼吸变重。他的手指开始发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但他看她的目光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夹杂着恐惧和动摇。
她知道这句话起了作用。
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真相了。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徐师兄回来了，脸色阴沉。他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西岭边界无异状，魔修未至。”他，“但异象仍在，全观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动，尤其是她。”
他指向她，语气严厉。
她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徐师兄冷哼一声，挥手命人加强看守。他自己转身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等明日晨光大亮，再查此事根源。”
门被关上，锁扣落下。
屋内只剩她和那名守夜弟子，以及角落里的道士。烛火摇曳，映在墙上的人影晃动不定。
她躺在矮榻上，一动不动。表面安静，实则大脑飞速运转。
目前已知线索有三：第一，符咒每七日更换，用于掩盖毒气；第二，异象闪烁频率与红绳共鸣，证明残阵正在被催动；第三，炼丹房有哭声，明有人失踪或被害。
三者交汇点只有一个——地底密室。
她需要进去。
但现在她被监视，无法自由行动。必须等到夜深人静，守卫松懈时才能动手。
她开始调整呼吸，让心跳放缓。身体虽弱，但意识清醒。她把刚才记住的每个饶位置、语气、反应都重新梳理一遍。徐师兄急于定罪，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虚。守门弟子虽然服从命令，但提到“镇地脉”时语气迟疑。那个道士更是明显动摇。
人心已经开始分裂。
只要再推一把，就会有人站出来。
她抬起手，借着翻身的动作，将红绳往袖子里藏得更深。红绳不再震动，但仍有余温，像是埋进土里的火种，随时可以点燃。
窗外，血色裂痕的闪烁渐渐减弱。风停了，铃也不响了。整个道观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她睁开一条眼缝，看向窗外。
黑云依旧压顶，但裂痕的轮廓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些。她盯着看了片刻，发现那形状竟与识海职残阵”图的某一段线条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
是信号。
有人在用阵法传递信息，或者召唤什么。
她收回视线，重新闭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的脚步声少了，烛火也暗了下来。守夜弟子靠在墙边打盹，道士早已离开。只有她还醒着。
她开始回忆原主的记忆碎片。
采药、晒药、打扫偏殿……生活单调。但她记得一件事：每到换符日前夕，炼丹房都会提前熄火，持续半个时辰。是“净炉”，实则是为了更换阵眼下的符纸。
下次换符日是明。
也就是，明会有一次短暂的空档。
她可以在那时行动。
但现在，她必须保持虚弱状态，不能引起怀疑。
她轻轻咳嗽两声，肩膀跟着抖。守夜弟子惊醒，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是病态，便又放松下来。
她垂下眼帘。
时机未到。
但她已经摸清了规则。
真正的猎手，不需要喧嚣。
只需要等待。
她把手放进袖中，指尖触到红绳。
温的。
像活的一样。
门外，更鼓响起。
三更了。
她睁开眼，盯着屋顶的横梁。
突然，她坐起身。
守夜弟子立刻警觉：“干什么？”
她没理他，只是盯着梁上某处。
那里有一块木头颜色比别处深，像是被水浸过又干透。她记得，在原主的记忆里，那下面是通往地底的一条旧通道入口，多年前塌方封死，但从没彻底修补。
如果她能找到工具……
她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门开了。
一名年轻弟子探头进来，脸色发白：“师兄，不好了！炼丹房……炼丹房的炉子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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