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田的正式开辟和播种，像一场无声的宣言，在墨蛇部落引起了持续的波澜。苏绵绵白日里几乎都泡在那片新划分的土地上，笨拙却认真地忙碌着。她仔细地记录着不同种子播种的位置，观察着土壤的湿度和日照的变化，甚至学着白辰教的样子，尝试去“感受”那些埋藏在土壤之下的、经过灵泉水催发的生命脉动。
族人们看她的目光愈发复杂，敬畏与期待交织，偶尔也会有疑虑和审视，但至少明面上，再无人敢来轻易打扰或挑衅。连莉娜那群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嫉恨却不敢靠近。
白日的喧嚣和劳作，让苏绵绵疲惫却充实。她几乎要暂时忘记那双隐藏在暗处的、冰冷窥视的眼睛。
直到夜深人静。
或许是白日里过度专注于感知植物，精神力的消耗远比体力来得巨大。苏绵绵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她，一会儿是试验田里绿意盎然的丰收景象，一会儿又是银硰那双洞悉一切的雾灰色眼眸，一会儿又变成了赤炎张扬的笑脸和墨曜冰冷的注视……
在这些混乱的梦境碎片中，总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徘徊在背景深处，带来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冷汗。
洞穴外月色如水，万俱寂，只有远处巡逻战士极轻微的、规律的脚步声。
又是那种感觉……
虽然不像上次月夜那般清晰剧烈，但那种被无形目光扫过的不适感，再次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粘附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汗毛倒竖。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却在此刻放大到了极致。她仔细聆听着，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除了风声，虫鸣，并无异样。
难道又是错觉？还是那个窥视者，已经能将气息隐匿到如簇步？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一种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沙沙”声，极其突兀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那声音并非风吹过叶片，也并非蛇尾游弋，更像是……某种极其轻巧的东西，擦过地面落叶的声响？非常快，非常轻，一闪即逝，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但苏绵绵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她确定，那不是巡逻战士的脚步声！
强烈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让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着洞穴外那片浓重的黑暗，用尽全力压低了声音，颤抖却清晰地喝问：
“谁？！到底是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变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尖锐。
几乎是声音发出的瞬间，远处巡逻战士的脚步声立刻停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朝着她洞穴的方向靠近：“神赐大人？您怎么了？”
而与此同时，苏绵绵清晰地听到，就在她洞穴侧上方不远处，那片用于堆放杂物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嗒”声。
像是有什么极轻的东西，从高处轻轻跃下，点在霖上。
紧接着，一道比夜色更浓、几乎融入黑暗的模糊影子，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着部落外围的方向滑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建筑物的阴影之中，再无踪迹。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了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巡逻的战士快步赶到洞口，警惕地环视四周，长矛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大人，您看到什么了？有东西靠近吗？”
苏绵绵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身上的兽皮，指节发白。她张了张嘴，想什么，却最终咽了回去。
她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阴影，又看了看一脸警惕却显然一无所获的战士，心中一片冰寒。
那个存在……速度太快了，隐匿能力太强了。就算她出来，战士们大概率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或者让那个暗处的存在知道她已经有所察觉，从而采取更极赌手段。
她不能冒这个险。
“……没，没什么。”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颤抖，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可能是做了噩梦，听错了。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战士狐疑地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任何发现，这才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就好。夜里风大，可能是树枝响动。您安心休息，我们就在不远处。”
看着战士重新回到巡逻岗位，苏绵绵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蜷缩在兽皮里，后背冰凉。
不是错觉。那个窥视者，不仅存在，而且今晚，他（或者它）靠得更近了！甚至可能就在她洞穴上方不远处！
那种被当成猎物般评估、观察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第二清晨，当她在战士的“护送”下，再次来到试验田时，却发现了一件让她更加毛骨悚然、却也更加困惑的事情。
在她那片刚刚播种下去、还光秃秃的试验田的田埂边上，赫然放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落叶。
那是一捆用柔软的草茎仔细捆扎好的、新鲜的药草。
药草的叶片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显然是刚采摘下来不久。苏绵绵一眼就认出，那是白辰前几教她认过的一种名为“固土苓”的草药。这种草药并不算特别珍贵，但它有一个很特别的功效——它的根系发达，碾碎混入土壤中，可以帮助固着水土，减少养分流失，尤其适合她这种新开垦、土质并不算特别肥沃的土地。
这捆固土苓放置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在田埂边缘，既不踏入她的“领地”，却又明确无误是送给她的。
苏绵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抬头，警惕地四下张望。
清晨的部落刚刚苏醒，只有寥寥几个早起的族人在远处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田边的这捆突然出现的药草。负责看守的战士站在稍远的地方，似乎也并未察觉异常。
是谁放的？
难道……是那个暗处的窥视者？
这个念头让苏绵绵浑身发冷。他昨晚才刚刚靠近窥探，今一早，就送来了对她试验田有益的草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示好？警告？还是某种更难以理解的、属于那个暗处存在的诡异逻辑？
她心翼翼地蹲下身，拿起那捆固土苓。草茎捆扎得十分整齐利落，透着一股冷静而高效的气息。药草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新鲜，有效。
但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她感到不安和……困惑。
她握着那捆带着露水的药草，站在初升的朝阳下，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似乎并不打算伤害她（目前看来），但他的行为方式，却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他到底是谁？
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苏绵绵看着手中这捆代表“帮助”的药草，再回想昨夜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矛盾与迷雾。
这场无声的较量，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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