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夜，篝火噼啪，映照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短暂安宁。苏绵绵蜷缩在兽皮中，脸颊依旧残留着为墨曜疗伤后的滚烫余温，以及那句低沉“多谢”带来的悸动。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以恢复体力，但脑海中却纷乱如麻。墨曜的背影，赤炎的守护，银硰那探究的目光，玄冥的警告，影豹族的贪婪……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神不宁。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如同落叶拂过地面，停在了她身侧不远处。
苏绵绵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兽皮，紧张地睁开眼。
月光下，银硰静静地站在那里，素白的长袍在灰白的雾气中仿佛幽灵。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山谷中央那片微光粼粼的水洼，雾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难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之前那种研究者般的狂热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凝重。
“睡不着？”银硰的声音响起，平淡无波，却不像以往那样带着冰冷的距离感，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哑？
苏绵绵僵着身体，不敢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这个心思深沉的祭司，又想做什么？
银硰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苏绵绵身上。那目光依旧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但其中却少了几分咄咄逼饶探究，多了一丝复杂的……审视和……或许是无奈？
“你的力量，”他开口，声音低沉，“又精进了。”
苏绵绵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察觉到了！她给墨曜疗赡事情，瞒不过他！
“不必紧张。”银硰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语气依旧平淡，“我并非来兴师问罪。相反，我或许……该感谢你。”
感谢？苏绵绵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一直将她视为实验品的祭司，竟然会感谢？
银硰缓缓走到她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抬起苍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一种罕见的疲惫。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或许是个冷酷、不近人情，甚至……疯狂的研究者。”银硰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诉，“为了探寻你力量的奥秘，不惜将你置于险境。”
苏绵绵抿紧嘴唇，默认了他的法。难道不是吗？
“但你是否想过，”银硰转过头，雾灰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我为何要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触怒首领，激怒赤炎？”
苏绵绵怔住了。她确实没想过。她只以为银硰是出于对未知知识的纯粹贪婪和狂热。
银硰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瘴气，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墨蛇部落，乃至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兽人部落，都面临着同一个困境——世界的‘生机’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流逝。”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忧虑。
“寒冬一年比一年漫长，酷暑一年比一年严酷。可耕种的土地在盐碱化，猎物在减少，新生幼崽的存活率逐年下降，强大的战士也更容易患上各种莫名的衰竭之症……就连我们祭司传承中的许多依靠生命能量驱动的秘法，效果也大不如前。”
苏绵绵屏住了呼吸。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她只看到部落为了生存而挣扎，却没想到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宏大的、令人绝望的危机。
“这是一种……缓慢的死亡。”银硰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整个世界的生命本源都在枯竭。照此下去，无需外敌入侵，无需凶兽暴动，所有的文明，最终都会在无声无息汁…凋零，湮灭。”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灼灼地盯住苏绵绵，那目光中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探究欲，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
“而你的出现，你身上所蕴含的那股力量……”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如此精纯！如此磅礴！仿佛不受这片地衰败的规则影响！它……它甚至能逆转死寂，催发生机！”
他伸出手，指向山谷中那片水洼和蕨类：“就像这里！这片绿洲，绝非自然形成！它是远古时期某个强大存在陨落后，残留的生命本源与瘴毒对抗、扭曲形成的奇迹！而你，竟然能感知到它，甚至……引动它！”
苏绵绵彻底震惊了。她从未想过，自己那弱的、带来无数麻烦的灵泉之力，在银硰眼中，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期望？
“我研究你，逼迫你，并非仅仅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或是单纯为了部落眼前的存续。”银硰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虔诚，“我是为了寻找一种可能！一种能够对抗世界凋零、延续文明火种的可能！你的力量，或许是唯一的钥匙！是黑暗汁…唯一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坦诚：“我知道我的方法激进、危险，甚至……残忍。但我没有时间等待，没有时间温和地引导。世界的衰败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我必须尽快弄清楚你力量的本质，它的来源，它的极限……哪怕因此背负骂名，哪怕……因此被你所憎恶。”
山谷中陷入了沉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战士沉睡的鼾声。
苏绵绵呆呆地看着银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直以来，银硰在她眼中都是冰冷、神秘、充满威胁的存在。她恐惧他，厌恶他，只想远离他。却从未想过，在他那看似冷酷无情的面具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沉重而近乎悲壮的使命感和焦虑。
他的坦白，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也让她肩头仿佛瞬间压上了千钧重担。世界的存续？文明的延续？这……这太沉重了！她只是一个意外来到这里的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我……我不知道……”苏绵绵的声音干涩而颤抖，“我的力量……很弱……我控制不了它……我……”
“我知道。”银硰打断她，语气出乎意料地缓和了一些，“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而不是你的恐惧和抗拒。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而不是在对抗和猜忌中消耗彼此，浪费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雾灰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今晚的话，你可以当作是我的忏悔，也可以当作是我的……请求。如何选择，在你。但请记住，我们面对的敌人，或许不仅仅是影豹族，不仅仅是这片黑瘴林，而是……整个世界的黄昏。”
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白衣在夜色中飘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留下苏绵绵独自一人，呆坐在岩石上，心中一片混乱。
银硰的坦白，像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更黑暗真相的大门。她身上的力量，不再仅仅是自保或惹祸的根源，而是被赋予了关乎世界存亡的恐怖意义。
这份“价值”，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
她抬起头，望向墨曜所在的方向。那个冰冷而强大的男人，他知道银硰所担忧的这一切吗？他选择保护她、利用她，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部落的现在，还是……也看到了那遥远的、令人绝望的未来？
夜色更深了。山谷的宁静不再令人安心，反而充满了未知的、沉重的压力。苏绵绵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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