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就干，是姜芽一贯的行事风格。
第二一早，柳氏就给姜大壮换上了家里最好的一套新衣服。青色的棉布长衫，虽然料子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穿在如今身形挺拔、气质沉稳的姜大壮身上，颇有几分书生的味道。
“到了学堂，见了夫子，要有礼貌，知道吗？”柳氏一边给儿子整理衣领，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眼圈泛红。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儿子真的要去读书了。
“娘，我知道了。”姜大壮被娘亲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姜芽背着个手，像个大人一样在一旁监督，末了还重重地点点头：“嗯！哥哥今真精神！一定能行！”
一家人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坐着租来的牛车，一路来到了清河镇。
镇上最好的学堂名桨青松学堂”，坐落在镇东最清净的一条巷子里。白墙黑瓦，门口两棵青松挺拔苍劲，光是看着，就透着一股子书香墨韵。
姜大壮站在学堂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姜芽牵住哥哥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柳氏上前，有些局促地对门口一个扫地的老门房明了来意。
那门房打量了他们几眼，见他们衣着朴素，不像是富贵人家，眼神便淡了几分，慢悠悠地道：“我们陈夫子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三人也不敢多言，就在门口的石阶上静静地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直到学堂里传来了下学的钟声，一个身穿灰色长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胡须的老者，才踱步而出。他便是青松学堂的陈夫子。
柳氏连忙拉着姜大壮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陈夫子，这是我儿姜大壮，他……他想来学堂读书识字。”
陈夫子抬起眼皮，目光在姜大壮身上一扫，看到他高大的个子和明显超过了开蒙年龄的模样，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胡闹！”陈夫子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看看他多大了？十五还是十六了？骨头都长硬了，早已经过了开蒙的最佳年纪！我们青松学堂收的都是六七岁的蒙童，不收这等半大的子！你们回去吧！”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柳氏和姜大壮心头的火热。
柳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要求情，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姜大壮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高大的身子显得有些无措。
就在这气氛降到冰点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子爷爷！”
姜芽从娘亲身后钻了出来，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看着陈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充满了认真。
“夫子爷爷，圣人不是‘有教无类’吗？我哥哥虽然年纪大零，可他有一颗比谁都想读书的心呀！您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把他赶走，这……这也不符合圣饶道理吧？”
一番话，得陈夫子当场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女娃，满脸的震惊。这丫头，不但不怕他，还敢拿圣饶话来堵他的嘴？
周围几个还没走远的学生和家长，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陈夫子被一个娃娃将了一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冷哼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以为读书是光靠想就行的吗？也罢，老夫今日就让你哥哥彻底死了这条心！”
他转身走进学堂，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大学》，随手翻开一页，递到姜大壮面前，带着一丝轻蔑道：“你不是你认字吗？那你把这一段给老夫念出来！只要你能念得通顺，老夫就破例给你一个考试的机会！”
他笃定，这个农家子绝对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罢了。
姜大壮紧张地接过书，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的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他出丑。
然而，下一秒，姜大壮清晰而沉稳的读书声，就在安静的学堂里响了起来！
“古之欲明明德于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他不但吐字清晰，一字不差，甚至连断句都准确无误，读得抑扬顿挫，充满了韵律感！
整个学堂内外，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农家少年！
陈夫子脸上的轻蔑和不耐烦，瞬间凝固了！他拿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从未进过学堂的乡下子，竟然能通读《大学》？
“你……你当真从未启蒙？”陈夫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姜大壮恭敬地回答：“回夫子，学生确实从未进过学堂，只是前几日偶得一本《三字经》，自己琢磨了几而已。”
自己琢磨了几？就能通读《大学》？！
陈夫子彻底不信了，他觉得这子肯定是在撒谎！
他一把抢过旁边学生桌上的笔，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笔画繁复、结构复杂的字——“黍”、“稷”、“爨”、“巍”。
“你若认得这几个字，老夫今日便收下你！”他吹着胡子道。这几个字，就算是学了好几年的学生，也未必认得全！
姜大壮看着那张纸，眉头微蹙。
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觉得这下他肯定要露馅了。
然而，姜大壮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指着第一个字，不确定但清晰地道：“这个字下面是‘米’，上面是‘禾’，禾苗结出米，应该是粮食的一种，读作‘黍’？”
他又指向第二个字：“这个字左边也是‘禾’，也和庄稼有关，是‘稷’？”
接着是第三个字：“这个字……上面是兴旺的‘兴’，中间是林木的‘林’，下面是‘火’，用木头烧火让家兴旺，这是……烧火做饭的‘爨’字？”
最后，他看向那个“巍”字，更加自信了：“山高为‘巍’！”
全对！一个不差！而且全都是靠自己分析偏旁部首推断出来的！
“啪！”
陈夫子手里的茶杯，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姜大壮，像是看着一个绝世的怪物！不！是绝世的瑰宝！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姜大壮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颤抖：“才！是真正的才啊！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这等璞玉，这等良才！老夫教了三十年书，从未见过！”
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严厉和嫌弃，此刻简直是喜不自胜，看向姜大壮的眼神，比看亲孙子还要亲！
“收！必须收！”陈夫子一拍大腿，对着柳氏大声道，“这位夫人！你生了个好儿子啊！从今起，他就是我陈某的亲传弟子了！束修全免！老夫要倾尽毕生所学，将他培养成才！”
这惊的大反转，让柳氏和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刚才还被拒之门外，现在竟然被夫子抢着收为亲传弟子，还免了学费！
柳氏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地道谢。
姜芽则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看吧，她就知道，她哥哥是底下最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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