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从脚下传来的“咔哧”声，细微却尖锐，像一根冰针刺入林烨的耳膜，瞬间盖过了风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哀嚎。
他猛地僵住，低头看去。
头灯冷白的光束下，被他踩碎的那片地面，根本不是什么晶体或岩石。那是由无数米粒大、苍白骨质、形状各异却都带着细微尖刺的碎片紧密堆积而成的表层！它们在他的重量下碎裂、下陷，露出下面更深邃的、仿佛蠕动着的黑暗。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即使有血清的压制，生理上的厌恶也无法完全消除。
“别停下。”前面传来守墓人冰冷的电子音，他甚至没有回头，“那只是最表层的‘残骸’。跟紧我的脚印，不要触碰任何你看不懂的东西。”
林烨强迫自己抬起脚，踩在守墓人刚刚走过的、相对坚实的区域。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行走在由无数微尸骸铺就的道路上。
越往里走，环境的扭曲越发骇人。
空气不再流动，而是像粘稠的胶质，阻力明显。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概念碎片”变得更加具体——有时是一段不断重复、充满绝望尖叫的无声影像；有时是一股突然涌来的、能引发特定记忆（通常是痛苦和恐惧的记忆）的情感洪流；有时甚至是一些具有物理实体的、不断分解又重组的怪异符号，碰触到防护服时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守墓人似乎能提前感知到最危险的区域，总是能以最简洁的动作避开。他的头盔目镜上不断流动着淡蓝色的数据流，显然在实时分析着周围的环境参数。
“左转，绕开那片色彩斑斓的区域。”守墓人突然下令，“那是高度凝缩的‘恐惧光谱’，直接暴露会烧毁你的视觉神经和大脑前额叶。”
林烨依言避开那片看起来仿佛由扭曲彩虹构成的区域，即使隔着认知屏蔽，他也能感觉到那片区域散发出的、令人极端不适的疯狂气息。
“我们……还要走多远？”林烨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在头盔里显得有些闷。
“核心祭坛就在原工地的地基基坑处。不远了。”守墓人回答，“但‘纳古尔’的力量扭曲了空间，实际距离没有意义。注意你的脚下和头顶。”
话音刚落，前方一片看似稳定的地面突然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然后猛地向上凸起，形成一道由扭曲钢筋、凝固水泥和苍白骨齿组成的怪异尖刺，几乎是擦着林烨的鼻尖掠过！
林烨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
“空间褶皱。这里是现实的结构伤疤，物理法则随时会失效。”守墓人似乎早已料到，冷静地记录下数据，“下次反应快点。”
他们继续艰难前校周围开始出现一些更加令人不安的“残留物”。
一些半透明、人形的虚影在原地重复着某种动作——有的似乎在疯狂挖掘，有的抱头蹲防，有的则对着空气无声地尖剑它们没有实体，穿过它们的身体只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和强烈的情绪残留：绝望、恐惧、疯狂。
“回声幽灵。”守墓人解释道，“是被‘纳古尔’吞噬后，强烈的精神印记被困在现实畸变点的可怜虫。无视它们，它们无法伤害你，但接触过多会污染你的精神稳定值。”
林烨心翼翼地避开一个不断用手抓挠自己脸庞的幽灵，穿过它时，一阵极致的、想要撕碎自己皮肤的躁动感猛地冲入他的脑海，又被血清强行压了下去。
他感到一阵后怕。
突然，走在前面的守墓人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侦测到高强度灵能波动。前方有东西‘活’着。”他的电子音压得更低。
两人匍匐在一堆扭曲的、仿佛内脏化石般的怪异构造后面。守墓洒整着步枪上的瞄具，林烨也心翼翼地探出头。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曾经似乎是工地的材料堆放处。但现在，那里盘踞着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
它大致呈人形，但由粗糙拼接的水泥块、扭曲的钢筋、以及无数惨白的、仍在开合蠕动的牙齿构成。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尖锐螺纹钢构成的钻头，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垢。它没有眼睛，但它的整个存在本身仿佛就在“注视”着周围。它缓慢地、笨重地移动着，所过之处，地面那些苍白骨齿碎片会像活过来一样自动吸附到它身上，让它变得更加庞大。
它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磨盘研磨骨骼般的轰鸣声。
“是‘齿骸守卫’。”守墓人快速道，“‘纳古尔’利用簇残留的物质和精神碎片拼凑出的自动防卫机制。战斗力不强，但异常顽固，而且会发出警报。”
“怎么办？”林烨握紧了手中的脉冲手枪，手心全是汗。
“不能让它发现。它的警报会惊醒更多东西，甚至可能引起‘纳古尔’本体的注意。”守墓人冷静地评估着，“我需要你制造一个 diversion（ diversion：分散注意力的事物\/声东击西）。”
“我？”林烨一愣。
“看到你侧后方那根倾斜的、仿佛由凝固的黑色眼泪构成的柱子了吗？”守墓人指示道，“用你的脉冲枪，最低功率，射击它的基部。那东西结构不稳定，能量扰动会引发范围的能量释放，足够吸引那守卫的注意力。我会趁机解决它。”
林烨顺着指示看去，果然看到一根扭曲的、表面不断渗出黑色油状物的怪异石柱。他咽了口唾沫，举起脉冲枪。这武器比他想象的要沉。
“最低功率……是哪个……”他笨拙地寻找着开关。
“侧面那个蓝色的旋钮，逆时针转到尽头！”守墓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那齿骸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移动的方向微微偏向他们这边。
林烨终于找到旋钮，调到最低档，瞄准那根诡异柱子的基部，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
“嗡——”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能量脉冲射出，击中了目标。
一瞬间，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林烨以为失败的时候——
那根柱子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表面渗出的黑色油状物瞬间沸腾、气化，发出一种尖锐的、如同万千玻璃碎片摩擦的噪音！一大片扭曲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光晕以柱子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一个怪异的信号弹！
远处的齿骸守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爆发吸引，它的钻头头部发出刺耳的嗡鸣，笨重地转过身，朝着那根柱子蹒跚走去。
就是现在！
守墓人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窜出，速度快得惊人！他手中的脉冲步枪亮起刺目的蓝光，并非射击，而是将枪口前动射出三根闪烁着电弧的金属长针！
“噗！噗！噗！”
三根长针精准地钉入了齿骸守卫背后由水泥块构成的关节处！
嗡——！
一阵高频振荡声响起，三根长针瞬间释放出强大的能量脉冲，透过水泥块传导至内部！
齿骸守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构成它身体的水泥块、钢筋和牙齿仿佛瞬间失去了凝聚力，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坍塌成一堆毫无生机的废墟。那个旋转的钻头也歪倒在一旁，最后挣扎着转动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守墓人迅速回收了长针，检查了一下废墟，然后对林烨打了个手势。
“清理完毕。动作快，刚才的能量爆发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林烨松了口气，赶紧跟上。经过那堆废墟时，他瞥见无数苍白的牙齿还在如同蛆虫般微微蠕动，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们穿过那片区域，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出现在前方。坑洞边缘极其不规则，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开的大地伤口。
坑洞深处，弥漫着比周围更加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那微甜的腐朽气息在这里浓烈到了极致。
而一种低沉、冗长、仿佛来自地心最深处的……**嗡鸣声**，正从坑洞底部隐隐传来。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饶骨骼和内脏，带来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和恐惧感，连血清都无法完全过滤。
守墓人停在坑洞边缘，头盔上的传感器全部指向下方，数据流疯狂刷新。
“我们到了。”他的电子音凝重得如同实质。
“祭坛……就在下面？”
“不。”守墓人缓缓摇头，目镜反射着下方无尽的黑暗，“下面不是祭坛。”
他顿了顿，出的话让林烨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下面是它的‘牙床’。而那个嗡鸣声……是它在**磨牙**。”
“它在等待月圆之刻。”
“等待……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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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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