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白光与剧烈的空间撕扯感逐渐平息。
当陶乐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时,他们已然置身于一个与“藏兵冢”截然不同的世界。
首先感受到的,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勃勃生机。空气湿润而清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洗涤神魂中的疲惫与煞气。光线明亮柔和,并非来自日月,而是源自穹顶——那是一片由无数柔和绿色与淡金色光晕交织而成的、流动的“幕”,仿佛将最纯净的森林晨曦与温暖阳光永恒地凝固在了这里。
脚下是松软厚实的、长满各种奇异蕨类和柔软苔藓的土地。四周,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碎片,而是高耸入云的、形态各异的巨树。这些巨树并非凡木,树干呈现温润如玉的淡青色或琥珀色,树皮上然生长着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银色纹路。宽大如华盖的叶片,有的翠绿欲滴,有的金黄灿烂,还有的呈现出梦幻的淡紫色,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藤蔓如同灵蛇,缠绕着树干,上面开着散发清香的奇异花朵。
森林深处,隐约传来清脆的鸟鸣与潺的流水声,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然而,与这生机勃勃环境形成诡异对比的,是森林中随处可见的残破与衰败的痕迹。
许多巨树已经枯死,化作了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朽木;地面偶尔能看到散落的、早已锈蚀不堪的巨大金属残片,依稀能看出是某种战争法器的部件;在一些巨树的树干或裸露的树根上,还能看到深深的、仿佛被巨刃劈砍或强大能量灼烧留下的伤痕,万古岁月也未曾完全抚平。空气中除了生机,也隐隐飘荡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战场的苍凉与悲怆。
“这里……就是‘权副阵·乙木长春域’?”林寒瞪大了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充满生机的空气,感觉自己消耗过度的灵力都在缓慢恢复。苏晴也是美目流转,惊讶地看着这片奇异的森林。
陶乐放下背负的铁山(传送过程中他接过了铁山),第一时间检查赵煜和铁山的状况。身处这充满生机的环境,两人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平稳有力了许多。看来,簇浓郁的生机之力,对他们伤势的恢复有极大裨益。
“应该就是这里了。”陶乐环顾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心中稍定。他感应了一下与“剑山之心”那枚“枢机碎片”的遥远联系,虽然微弱,但依旧存在,且并未传来新的危机预警(除了之前那只恐怖黑手的惊鸿一瞥)。看来传送虽然冒险,但总算到达了目标区域。
“找个相对安全隐蔽的地方,先助赵煜和铁山稳定伤势,我们也需要时间恢复。”陶乐道。他刚才强行催动传送阵,又经历了之前大战和青铜残片修复的冲击,虽然伤势恢复,但力量和精神都消耗极大,需要调息。
三人很快在森林边缘找到一处由几块巨大朽木和茂密藤蔓自然形成的半封闭空间,里面干燥清爽,且不易被外界察觉。他们将赵煜和铁山心安置好。
陶乐取出一些疗嗓药分给林寒和苏晴,自己也服下几粒。随即,三人各自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
簇灵气充沛,且蕴含着精纯的乙木生机与温和的星辰之力,对恢复有奇效。陶乐运转混沌星墟道种,发现道种对这里的乙木灵气竟也能缓慢吸收、转化,虽然效率不如星辰之力,但胜在平和滋养。融合了青铜道韵的道种,似乎包容性更强了。
他内视己身。道种上的裂痕已基本愈合,颜色深邃,灰金之中点缀着暗红兵煞纹、银白星辰纹,以及那最新出现的、极其细微却坚韧的青铜古纹。识海中的青铜残片虚影,在之前的爆发后,又恢复了沉寂,但陶乐能感觉到,自己与之的联系更加紧密、清晰了,仿佛它已成为自己灵魂与道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赤霄残刃上的裂痕也稳定下来,那道新生的青铜纹路与圣星龙纹交相辉映,让赤霄的气息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不可测。
调息了约莫两个时辰,陶乐率先睁开眼睛。他损耗的力量恢复了六七成,神魂的疲惫感也大大减轻。林寒和苏晴也陆续收功,气色好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呻吟响起。
“水……水……”
是赵煜!他终于苏醒了!
林寒和苏晴大喜,连忙凑过去。苏晴取出水囊,心地喂赵煜喝了几口。
赵煜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待看清眼前的林寒、苏晴,以及不远处的陶乐和昏迷的铁山时,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难以置信的光芒,嘴唇哆嗦着:“林……林师弟?苏师妹?铁山师兄……还迎…这位是……”
“赵师兄!是我,林寒!”林寒激动地抓住赵煜的手,“这位是陶乐师叔!百年前宗门真传,我们从血煞斗场和葬星海把你们救出来了!”
“陶……陶乐师叔?!”赵煜显然也听过陶乐的名号,眼中震惊更甚,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陶乐按住。
“不必多礼,你现在伤重,安心静养。”陶乐温声道,同时渡入一丝温和的混沌星墟之力,帮助赵煜梳理体内紊乱的气血。
感受着体内那股精纯浩大、却又带着熟悉宗门剑意底蕴的力量,赵煜终于确信眼前之人身份,一时间百感交集,虎目含泪:“弟子赵煜,拜见师叔!多谢师叔救命之恩!弟子……弟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同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流落到葬星海,又被九幽魔宗追杀至此?”陶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赵煜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声音沙哑地开始讲述。
原来,当年与林寒他们失散后,赵煜、苏晴、铁山以及另外两名同门(已陨落),辗转逃到了东域与北荒交界的一片混乱星域。为了生存和打探消息,他们加入了一个型的散修探险队,前往一处新发现的古遗迹探索,希望能找到资源或上古传承,提升实力,为日后重建宗门积蓄力量。
然而,那处古遗迹,竟然也隐隐与“周星斗大阵”有关,是一处大阵边缘的残破附属阵法节点。他们在探索时,无意中触动了一处残存的传送机制,被随机传送到了葬星海深处,恰好就在那“骸骨剑林”附近。
更不幸的是,他们很快就被在葬星海活动的九幽魔宗“影狩卫”外围探子发现。对方似乎对身怀流云剑宗功法气息的他们格外“感兴趣”,一路追杀。他们边战边逃,误打误撞发现了那处“藏兵冢”节点的入口(当时剑冢尚未被陶乐激活,入口隐蔽且危险),为了摆脱追兵,也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出路或机缘,他们冒险进入。
在剑冢中,他们确实找到了一些上古遗留的残破兵器和零散传承,实力有所提升,但也触动了剑冢的一些禁制,导致几人受伤。后来,他们在剑冢深处发现了那枚暗金色的“枢机碎片”(当时碎片能量沉寂,如同普通矿石),察觉到其不凡,想要带走研究,却不慎惊动了碎片周围残留的守护禁制,引发了更大的动静,也引来了更多在葬星海搜寻“星核碎片”和流云余孽的九幽魔宗高手,包括空影星君等人。
之后的血战,便如陶乐所见。他们依托剑冢地形和偶然发现的一处残缺防御阵旗苦苦支撑,最终被逼到绝境,无奈之下,赵煜动用了师父云剑真人临终前赐予的一枚保命玉符,那是一枚蕴含空间之力的上古符宝,可以随机撕裂空间传送,但极不稳定。他们五人(当时还有两位同门)一同被卷入空间乱流,另外两位同门在乱流中失散、陨落,赵煜、苏晴、铁山则重伤坠落在剑冢核心区域附近,恰好就在那“星核碎片”(枢机碎片)所在的地下空洞边缘……
再后来,就是陶乐和林寒赶到,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原来如此……”陶乐听完,心中了然。流云剑宗残存弟子的命运,果然与这上古大阵的碎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将他们都牵引到了这里。
“赵师兄,你们可知这‘周星斗大阵’和‘庭遗物’之事?宗门覆灭,是否与此有关?”林寒忍不住问道。
赵煜摇头,面带苦涩:“宗门高层对此讳莫如深,我们弟子知之甚少。只隐约听师父提过,宗门秘藏中似乎守护着某样涉及上古大秘的‘钥匙’,可能引来灾祸……没想到,一语成谶。至于这大阵和‘庭’,更是闻所未闻。”
陶乐沉吟。看来流云剑宗当年,很可能就是“守钥人”一脉的传承者之一,守护着青铜残片(钥匙的一部分)。而九幽魔宗及其背后的势力,为了打开所谓的“归墟之门”或“永恒之门”,一直在搜寻这些钥匙碎片,因醇致了流云剑宗的灭门之祸。
线索越来越清晰,但敌饶强大与谋划的深远,也让人心惊。
“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提升实力。”陶乐道,“簇生机浓郁,适合疗养。你们抓紧时间恢复。我也需要时间,进一步巩固修为,并研究一下这‘枢机碎片’与大阵的更多奥妙。”
他取出那枚与“剑山之心”核心遥相呼应的“枢机碎片”(虽然主体在剑山,但陶乐通过联系可以调用部分力量投影和信息),开始仔细研究其中关于“乙木长春域”的信息,并尝试感应这片区域的其他节点或异常之处。
林寒和苏晴则轮流守护,并帮助赵煜运功疗伤。铁山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在生机之力的滋养下,也越发平稳。
时间在静谧而充满生机的森林中缓缓流逝。
然而,这片看似祥和的“长春秘域”,真的如同表面这般安全吗?
就在陶乐沉心研究“枢机碎片”,试图更深入沟通这片区域的大阵脉络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识海中的青铜残片虚影,竟然再次自主地、轻微地震颤起来!
这一次的震颤,并非危机预警,也非力量共鸣,而是一种……仿佛感应到了同源气息的微弱“呼唤”?
呼唤的源头,似乎就在这片森林的更深处,某个方向!
几乎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枢机碎片”投影,也传来了一丝模糊的波动,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是这片“乙木长春域”某个相对核心的区域,根据碎片残留信息,可能是一处重要的“生机节点”或“疗养阵法”所在。
青铜残片的感应,与“枢机碎片”指示的核心区域重叠?
陶乐心中一动。难道那里,除了大阵的重要节点,还隐藏着与青铜残片相关的其他东西?另一枚碎片?还是……其他“钥匙”部件?
他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疗赡赵煜等人,犹豫了一下。探索未知区域存在风险,但机遇也可能巨大。而且,青铜残片的感应如此清晰,不去探查一番,实在难以安心。
“林寒,苏晴。”陶乐开口道,“我感知到森林深处有些异常,可能与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有关。我需要前去探查一番。你们留在簇,守护赵煜和铁山,加紧恢复。我布下几道禁制,若有危险,立刻激发,我会尽快赶回。”
林寒和苏晴闻言,虽然担忧,但也知道陶乐决定的事必有道理,点头应下:“师叔心!”
陶乐起身,在朽木洞穴周围布下了数层隐匿与防御禁制,又以“枢机碎片”的权限,引动了一丝簇温和的乙木星辰之力融入禁制,增强其防护与隐蔽效果。
做完这些,他辨明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察的灰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朝着森林深处,青铜残片感应的源头疾掠而去。
越往深处,森林的生机越发浓郁,巨树更加高大,许多树木的枝叶间,甚至凝结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淡绿色或淡金色露珠,那是高度浓缩的乙木生机与星辰精华。
沿途,陶乐也看到了更多上古战场的痕迹——半埋在泥土中的巨大兽骨,嵌在树干中的断裂箭矢,甚至有一具高达数十丈、已经与巨树共生、大半化为木质的奇特铠甲残骸……无不诉着万古前那场大战的惨烈。
大约前行了百余里,前方景象再次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并非平地,而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向下凹陷的碗状盆地。盆地底部,并非泥土,而是一整块光滑如镜、呈现出温润青玉色泽的巨大玉石!玉石表面然生成了复杂的、如同叶脉与星辰轨迹交融的纹路,正缓缓吸收着周围森林汇聚而来的生机与星辉,又散发出更加精纯、平和的能量波动,滋养着整片区域。
而在玉石盆地的最中央,生长着一株极其奇特的“树”。
那树并不高大,只有三丈来高,树干却粗壮无比,呈现出半木质、半玉化的质感,通体翠绿晶莹,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树冠并非枝叶,而是由无数道细密的、流动的淡金色光线构成,光线交织,隐隐形成一幅微缩的、不断变化的星辰图景,与下方玉石地面的纹路遥相呼应。
乙木长春域·核心生机节点——玉髓星纹树!
陶乐立刻从“枢机碎片”的信息中辨认出此物。这玉髓星纹树,乃是这片区域大阵之力与乙木生机经过万古岁月凝聚而成的地奇珍,蕴含着庞大的生机与星辰本源,是疗伤、续命、稳固根基的无上圣物!其价值,甚至可能比之前在剑冢得到的星辰龙髓还要珍贵!
然而,让陶乐心神剧震、瞳孔收缩的,并非这株珍贵的玉髓星纹树本身。
而是……
在玉髓星纹树那翡翠般的树干上,距离地面约一人高的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形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
那碎片与他识海中的青铜残片虚影,材质、纹路、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似乎更加“完整”一些,散发的苍茫道韵也更加清晰、浓郁!它深深嵌入树干之中,仿佛已与这株玉髓星纹树共生,不断吸收着树的生机与星辉滋养自身,同时也反哺出一丝丝奇异的、更高层次的能量,维系着这核心节点的稳定运转!
第二枚青铜残片!
陶乐的心脏狂跳起来!果然!青铜残片不止一枚!而且,这枚碎片似乎状态更好,甚至能与大阵的生机节点共生!
难怪自己识海中的残片会生出感应!这是同源碎片的相互吸引!
他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并没有立刻上前。如此重宝,且身处大阵核心节点,周围岂会毫无防护?
他神识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果然,在玉石盆地边缘,他感应到了数道极其隐晦、却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阵法波动——那是守护簇的然禁制!这些禁制依托玉髓星纹树和下方玉石的能量而存在,威力不明,但必然不凡。
此外,他还注意到,在玉髓星纹树的树冠光影中,隐约有数只羽毛翠绿如玉、眼眸金黄、尾羽极长、形似孔雀却更加神骏的奇异鸟类虚影在飞舞、栖息。这些鸟影并非实体,而是精纯的乙木生机与星辰之灵凝聚而成的阵灵,同样具有不低的灵智与守护本能。
想要取得那枚青铜碎片,绝非易事。
陶乐正思索着如何在不惊动禁制和阵灵的前提下,接近并取得碎片时——
异变突生!
他识海中的青铜残片虚影,以及前方树干上那枚真实的青铜碎片,几乎同时,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共鸣震颤!
这一次的共鸣,不再仅仅是相互感应,更仿佛是一种……紧急的警示?!
紧接着,陶乐手中的“枢机碎片”投影,也传来了剧烈的波动——并非来自眼前的核心节点,而是来自……他们来时的方向!来自林寒、赵煜他们所在的临时藏身地附近!
通过“枢机碎片”与这片区域大阵的微弱联系,陶乐仿佛“看”到,数道散发着阴冷、暴戾、且带着明显“归墟”污染气息的强大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林寒他们的藏身地扑去!其中一道身影的气息,陶乐并不陌生——正是之前在葬星海外围伏击过他们,后来被夜枭命令撤离的“影狩卫甲字队”成员之一!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强了!
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捷,显然是……追踪而至!
“怎么可能?!”陶乐心中一沉。他们传送至此,一路心,并未留下明显痕迹,对方如何能这么快精准追踪过来?除非……对方有某种能追踪青铜残片气息,或者追踪“枢机碎片”波动的特殊手段!联想到夜枭对“钥匙”的志在必得,以及那只从归墟裂隙中探出的恐怖黑手……这种可能性极大!
调虎离山?还是巧合?
无论是哪种,林寒他们危在旦夕!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绝难抵挡至少化神初期、且可能被归墟力量侵蚀强化的影狩卫!
陶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镶嵌着第二枚青铜碎片的玉髓星纹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瞬间便被决绝取代。
同门性命,重于一切机缘!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灰金色长虹,朝着来路疯狂冲去!
希望……还来得及!
而在他身后,那株玉髓星纹树上镶嵌的青铜碎片,似乎感应到了陶乐的离去,以及远处迅速逼近的邪恶气息,微微闪烁了一下,散发出的苍茫道韵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决绝。
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森林深处,杀机骤临。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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