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四合院还在沉睡，秦淮茹已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许家的门。冬日的寒气针一样扎在脸上，她裹紧了旧棉袄，里头那件李怀德给买的崭新羊毛衫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薄的暖意，却暖不透她一颗沉甸甸的心。腹中那隐秘的、正在生长的骨肉，此刻成了她身体里唯一的热源，也成了悬在她命运之上的一把刀。
她熟门熟路地绕开早起扫胡同的邻居，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匆匆闪进了那条通往轧钢厂办公区的僻静巷。脚步虚浮，腰身酸胀，每一步都牵扯着昨夜被许大茂粗暴对待后留下的钝痛。推开那扇熟悉的、漆成深绿色的办公室门时，一股混合着烟草、墨水和暖气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李怀德正埋首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听见响动，有些不耐地抬起头。
“怎么又……”他后半截带着责问的话，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的秦淮茹，脸上毫无血色，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往日那股子楚楚可怜的风韵被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惊惶取代。她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布偶，软软地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李怀德的心猛地一沉，昨夜秦淮茹被许大茂拖回后院时那凄惶无助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语气放软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又怎么了？大清早的跑来？许大茂又犯浑了？”
这一句关切，如同打开了闸门的钥匙。秦淮茹积蓄了一夜的恐惧、屈辱和身体上的剧痛，再也无法遏制。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哀哀地看了李怀德一眼。那眼神里翻涌着千言万语，是无声的控诉，也是绝望的求助。
李怀德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伸手想去扶她：“话啊！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秦淮茹却像是被他的动作惊醒了，猛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她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勇气。终于，她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擦泪，而是摸索着，去解自己棉袄的纽扣。一颗，两颗……动作缓慢而艰难，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
李怀德僵在原地，看着她的动作，眉头紧紧锁死，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强烈的不安在胸腔里冲撞。他想呵斥她停下这荒唐的举动，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棉袄被解开了，里面那件质地柔软的崭新羊毛衫露了出来。秦淮茹没有停，手指继续向下，撩开了羊毛衫的下摆。然后，她微微侧过身子，将腰侧和后腰那一片肌肤，暴露在李怀德眼前。
刹那间，李怀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那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块触目惊心的淤痕！青紫交加，边缘发黑，像被重物狠狠撞击过，又像是被粗粝的手指用蛮力捏掐出来的。其中一块淤痕甚至蔓延到了髋骨上方，位置极其危险，离那孕育着生命的腹不过几寸之遥！淤痕在暖气房里依旧显得冰冷狰狞，无声地诉着昨夜施加在它们之上的暴行是何等的凶玻
秦淮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他……他不是人……李主任……他简直是个牲口啊！”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滚落，砸在她自己冰冷的手背上，“昨……昨打完棒梗，回去……回去就疯了似的……他不知节制，不管不顾……我……我肚子疼……腰也像要断了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怀德，那里面是濒临崩溃的恐惧，直刺李怀德的心底：“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怕咱们的孩子……真的……真的就保不住了啊！”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咱们的孩子”！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怀德的心尖上！他之前所有的烦躁、权衡利弊，都在这一刻被这赤裸裸的、关乎他自身血脉的威胁击得粉碎！一股暴怒瞬间席卷了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捏着钢笔的手猛地攥紧，坚硬的笔尖“噗”地一声，竟将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戳了个对穿！
“许大茂！”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这个畜生！他找死！”
秦淮茹被他骤然爆发的戾气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又想后退，身体却晃了晃，差点栽倒。李怀德眼疾手快，一步上前，这次不由分地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捏得秦淮茹生疼，但这疼痛反而让她有了一丝诡异的安心釜—他终于被触动了！
“你怎么样？现在肚子还疼得厉害吗？”李怀德强压下滔的怒火，声音因为强行克制而显得异常紧绷沙哑。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秦淮茹依旧平坦的腹，那里正孕育着可能属于他的、真正的继承人。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许大茂那个绝户，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碰他的人？也配威胁他李怀德的血脉？
秦淮茹在他手掌的钳制下微微发抖，泪水流得更凶，她抽噎着摇头：“比……比昨晚好点了……就是腰……腰后面那一片，火辣辣的疼……一动就钻心……”她抬起泪眼，里面充满了孤注一掷的依赖，“李主任，我不是为了别的……我就是怕……怕孩子出事……那是……那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命根子”三个字，再次精准地击中了李怀德最敏涪最不容触碰的神经。他眼神阴鸷地盯着窗外灰蒙蒙的空，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直接弄掉许大茂？眼下还不是时候，动静太大。让秦淮茹离婚？那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明晃晃的把柄！必须稳住，必须确保这个孩子万无一失地生下来！
一个念头迅速在他脑中成型，清晰、冷酷，且立刻显得无比正确。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换上了一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算计的沉稳。他松开钳制秦淮茹的手，甚至还安抚性地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腔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哭坏身子，对孩子更不好。这事儿，我知道了。”
秦淮茹抬起婆娑的泪眼，充满希冀又带着一丝不确定地看着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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