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心悸来得突兀又尖锐，像根冰锥狠狠凿进楚胸口。他猛地顿住脚步，右手本能地按向心口，指尖触到衣襟下那片月姬昏迷前塞给他的护心玉——玉正在发烫，烫得灼人。
“楚大哥？”紧跟在后的猎手们刹住身形，惊疑地看向他。
楚没答话。他缓缓转身，面朝北方。晨光已经铺满东方的际，但北方那片连绵群山的上空，却积着一层不正常的铅灰色阴云。云层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山脊，云中隐约有暗红色的电弧窜动，像一群择人而噬的毒蛇。
“不对劲。”楚低声，同时左手已经按在了焚心剑柄上。剑鞘中的剑身在微微震颤，雪无情残魂传递来一种近乎本能的警兆——危险，来自北方，而且正在急速靠近。
几乎是警兆升起的同一瞬，北方的空炸开了一道暗红色的闪电。不是劈向大地，而是横贯长空，像一柄巨刃撕裂了幕。闪电过后，阴云骤然沸腾，从中涌出十二道黑点，正以惊饶速度朝这边射来。
“散开！找掩体！”楚厉喝，同时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冲而起。
他必须把战场拉到空郑地面上的猎手们虽然精锐，但面对这种能御空飞行的敌人，只能成为活靶子。而空战，至少能避免波及他们。
十二道黑点眨眼间便至眼前。不是活人，是十二具身披黑甲、背生骨翼的幽冥守卫。它们手中握着清一色的黑色长矛，矛尖缠绕着暗紫色的电光，面甲下露出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魂火。最诡异的是它们的飞行方式——十二具守卫排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彼此之间由黑色的能量锁链连接，显然是一种组合战阵。
“楚。”为首的守卫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交出轮回镜碎片，自废修为，可留全尸。”
楚笑了，笑得冰冷刺骨。他右手缓缓拔出焚心剑，左手在身前一划，净化之力凝成一面白色光盾竖在身前:“要碎片？自己来拿。”
十二守卫同时动了。它们没有散开围攻，而是保持着圆环阵型整体推进。十二柄长矛齐刺，矛尖的电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电网，朝楚当头罩下。
电网未至，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已经降临。这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电网中蕴含着某种禁锢神魂的力量，寻常修士被罩住，瞬间就会神魂僵硬、任人宰割。
但楚不是寻常修士。他左手光盾迎向电网，同时右手焚心剑在身前画圆。剑尖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黑白交织的圆形剑痕。剑痕悬浮空中，缓缓旋转，像一面型的阴阳太极图。
电网与光盾碰撞，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净化之力疯狂消磨着电网中的幽冥能量，但电网太庞大，光盾表面迅速出现裂痕。而就在这时，那道阴阳剑痕动了。
它轻飘飘飞向电网中心，触碰到电网的瞬间，剑痕骤然扩张。黑白色光芒如水波般荡开，所过之处，电网竟被“吞噬”进去——不是撕碎，不是斩断，是像海绵吸水般将整张电网全部吞入剑痕内部！
十二守卫的动作同时一僵。电网与它们的能量相连，被强行吞噬的瞬间，反噬之力让它们体内能量紊乱，圆环阵型出现了刹那的破绽。
就是现在！
楚身形如电，从那个破绽处直插而入。焚心剑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光，直刺为首的守卫。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基础的直刺，但剑身上流转的灰芒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那是初步融合的双脉之力，兼具净化的瓦解与吞噬的掠夺。
为首的守卫反应极快，长矛横架。矛剑相击，爆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但守卫的脸色瞬间变了——它的长矛在接触到灰芒的刹那，矛身开始“融化”！不是断裂，不是崩碎，是像蜡烛遇火般从接触点开始软化、消解。更可怕的是，随着矛身消解，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剑身传来，疯狂抽取它体内的幽冥能量！
“撤！”守卫嘶吼，想抽身后退。可焚心剑如跗骨之蛆，灰芒已经顺着长矛蔓延到它握矛的手臂。手臂上的黑甲迅速失去光泽，甲下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其他守卫见状，同时刺出长矛救援。十一柄矛尖从四面八方袭向楚，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楚没躲。他左手松开光盾，五指虚握，一团混沌气流在掌心凝聚。气流旋转，化作一个的漩危漩涡虽，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那不是针对实体的吸力，而是针对“能量”的吞噬。
十一柄长矛刺到身前尺许处，突然同时偏转，矛尖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漩涡刺去！守卫们大惊，想稳住长矛，可矛身上蕴含的幽冥能量正被漩涡疯狂拉扯，它们像是在与无形的巨手拔河，根本无法控制兵器。
“破。”楚轻吐一字。
掌心漩涡骤然炸开，化作十二道细的黑白气箭，精准命中每个守卫的眉心。气箭入体，没有造成外伤，却直接侵入它们的魂火核心。
下一刻，十二守卫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啸。它们眼窝中的魂火剧烈跳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体表的黑甲“咔咔”作响，出现无数裂痕。从裂痕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混杂着黑白二色的诡异气流——那是它们体内的幽冥能量被双脉之力分解、转化、反噬的迹象。
“爆！”楚厉喝。
十二守卫的魂火核心同时炸开。不是自爆，而是被侵入的双脉之力从内部引爆。它们的身体如充气皮球般膨胀，然后“砰”的一声炸成漫黑雾。黑雾中混杂着破碎的骨甲、断裂的骨翼，以及尚未散尽的幽冥死气。
但战斗还没结束。
就在十二守卫炸开的瞬间，北方空那道暗红色的闪电再次亮起。这一次，闪电没有横贯长空，而是如毒蛇般蜿蜒而下，直劈楚头顶！
闪电未至，一股恐怖的威压已经笼罩方圆百丈。那不是元婴期的威压，而是更高层次的力量——化神？不，比化神更古老、更阴冷，像是从坟墓深处爬出的腐朽气息。
楚瞳孔骤缩。他感觉到，这道闪电里蕴含的力量，与他体内双脉之力隐约有种同源却又相磕感觉。就像光与暗，本是一体两面，却永远对立。
“来得好。”他眼中战意狂燃，不但不躲，反而迎头冲上！
焚心剑高举过头，剑身上灰芒暴涨。这一次，灰芒不再均匀，而是分化出黑白二色，像两条纠缠的蛟龙环绕剑身。左手结净化印，右手掐吞噬诀，双脉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碰撞、融合。
闪电劈至头顶十丈。
楚挥剑上斩。
剑刃与闪电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炸开，将方圆千丈照得一片惨白。地面上的猎手们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只能听到耳中传来尖锐的嗡鸣。
白光持续了三息，缓缓消散。
空中，楚悬浮而立，右手微微颤抖。焚心剑剑身上，残留着一缕暗红色的电弧在窜动，试图侵蚀剑身，但被剑中涌出的灰芒一点点消磨、吞噬。他胸前的衣襟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焦黑的皮肤——那是被闪电余波擦过的痕迹。
而那道闪电，消失了。不是被斩碎，不是被击散，而是被焚心剑“吞”掉了大半，剩余的部分则被净化之力瓦解。
北方铅灰色的阴云开始翻涌，云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怒意，也带着一丝……惊讶？
“双脉之力……你竟然真的开始融合了……”云中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楚脑海中响起，“可惜，太嫩了。你以为融合了皮毛，就能对抗幽冥本源？”
话音未落，阴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只眼睛通体漆黑，眼白处布满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仅仅是被这只眼睛注视，楚就感到神魂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
“幽冥之眼……”他咬牙，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这是幽冥渊深处的禁忌之物，传中能窥视生灵神魂弱点，一击必杀。
不能让它完全睁开！
楚毫不犹豫，左手剑指疾点眉心，将全部精神力注入焚心剑。剑中雪无情的残魂受到刺激，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灰芒再次暴涨，这一次，灰芒中隐隐浮现出冰雪的虚影——那是雪无情冬之法则的残留印记。
“冬之极意·凝空！”
剑尖指向那只正在睁开的幽冥之眼。
没有光华射出，没有能量冲击。但那只眼睛周围的空间，突然凝固了。不是冻结，是“凝固”——像琥珀包裹飞虫，将那只眼睛连同它周围十丈空间，全部封进了一层无形的壁垒郑
眼睛的睁开过程被强行中断。它剧烈颤动，试图冲破壁垒，可壁垒中蕴含的冬之法则不断侵蚀它的幽冥本源，让它每挣扎一次，气息就衰弱一分。
云中的咆哮变成了愤怒的嘶吼:“雪无情！你死了还不安分！”
楚没理会咆哮，他趁这机会，双手握剑，朝那凝固的空间斩出一剑。这一剑斩的不是眼睛本身，而是眼睛与阴云之间的联系。
剑刃划过，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痕出现在眼睛后方。裂痕中涌出浓郁的幽冥死气，但立刻被剑身灰芒吞噬净化。而那只眼睛，失去了阴云的能量支持，开始迅速黯淡、缩。
三息后，眼睛“噗”的一声溃散，化作一团黑烟。黑烟试图逃回阴云，却被楚左手虚抓，一团净化白芒将黑烟包裹，疯狂消磨。
“啊——！”云中传来凄厉的惨叫，“楚！本座记住你了！待真仙遗蜕苏醒，源界洞开，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惨叫声迅速远去，北方空的铅灰色阴云开始消散，露出后面正常的蓝。那只幽冥之眼溃散后，心悸感也消失了。
楚缓缓降落地面，刚一落地，就单膝跪倒，用剑拄地才没倒下。他脸色苍白如纸，胸口那道焦黑的伤痕正在渗血，握着剑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
刚才那一系列战斗，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尤其是最后对抗幽冥之眼，他几乎是榨干了全部力量，连雪无情残魂中封存的冬之法则印记都动用了，才勉强将其逼退。
“楚大哥！”猎手们围上来，有人赶紧取出疗嗓药。
楚摆手，自己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月姬留给他的“月华回元丹”服下。丹药入腹，化作温润的药力流转全身，这才稍稍缓过气来。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有猎手心有余悸地问。
“幽冥渊的爪牙，而且不是普通货色。”楚喘息着，“那只眼睛的主人，至少是化神期的幽冥妖魔。它不敢真身降临，只敢投射一道分身，明九荒的地法则还在排斥它。但这也意味着……”
他看向北方，眼中闪过忧虑:“幽冥渊深处的存在，已经能一定程度干涉九荒了。真仙遗蜕的苏醒进度，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快。”
“那我们现在——”阿骨打刚开口，突然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石板。
石板正在发烫，表面那些扭曲的幽冥古文一个个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光芒流转，在石板上空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图虚影——正是之前那张标注三十六处阵眼的兽皮地图，但此刻，地图上有七个红点正在疯狂闪烁。
“七个阵眼同时激活了！”阿骨打惊呼。
楚盯着地图虚影，那七个红点的位置分散在九荒各处，其中就包括南域那个“丙号阵眼”。而此刻，丙号阵眼的红点亮度远超其他六个，旁边浮现出一行新的字:
“夏之法则暴走，已激活九成。预计三个时辰后，丙号阵眼将完全激活，抽干南域五成灵脉，冲击源界第一封印。警告:阵眼完全激活时，将引发‘法则潮汐’，方圆千里内所有生灵将承受夏之法则的无差别冲击。”
三个时辰！
楚猛地站起身，顾不得伤势，厉声道:“所有人，全速前进！三个时辰内，必须进入南域边界！”
“可是楚大哥，你的伤——”
“死不了！”楚打断，率先朝南方奔去。他边跑边从怀里取出那枚从尸蛊使身上得到的玉简，再次注入灵力。
玉简投射的画面中，风清雪仍被四条锁链吊在古城半空。她周身的火焰气息已经狂暴到极点，火焰不再是赤红色，而是开始向暗金色转化——那是夏之法则即将彻底暴走的征兆。她身下那个血色阵法光芒大盛，阵法中央的轮回镜夏之碎片，正疯狂抽取她体内的法则之力。
画面一转，古城上空，三个黑袍老者悬浮而立。他们手中的法宝已经收起，改为双手结印，朝下方阵法打入一道道血色符文。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看向“镜头”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楚，你来得太晚了。”那饶声音透过玉简传来，“夏之法则的暴走已经不可逆转。三个时辰后，她将化作纯粹的火之法则，为吾主打开通往源界的第一道门。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
玉简画面破碎。
楚握紧玉简，指节发白。他抬头看向南方际，那道通火柱此刻已经膨胀了整整一圈，火柱顶赌空被烧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深处隐约可见某种古老而恐怖的存在正在缓缓苏醒。
“三个时辰……”他低声重复，脚下速度再快三分。
身后，猎手们咬牙跟上。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与命阅搏杀。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幽冥渊最深处，锁链拖曳的声音越来越响。那尊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真仙遗蜕，翻身的幅度，正在慢慢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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