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西山夜晚的宁静与欢愉。
厅内杯盘轻颤，余音嗡嗡作响，将所有饶笑容都冻结在了脸上。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慌乱。
“地龙翻身了？！”
“是工坊！工坊那边出事了！”
姐们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惊叫起来，互相抓紧了手臂。仆妇们也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朱厚照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打雷，随即那双总是带着顽劣好奇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他非但不怕，反而猛地跳起来，扯住陆仁的袖子：“先生！是打炮吗？是咱们的新火器吗？快去看看！”
陆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那声响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绝非寻常事故的爆炸声，更像是…更像是他期待已久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某个声音！
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激动，迅速恢复了镇定，语速极快地下令：“德柱！立刻带人封锁通往后山试验场的所有道路，任何人不得靠近！沈默，安抚庄内人员，告知可能是工坊试验意外，并无大碍，让大家保持镇定，各归各位！”
“是！”赵、沈二人毫不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陆仁这才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朱厚照和几位惊慌的姐，沉声道：“殿下，情况未明，请您务必留在庄内安全之处。诸位姐也请在此稍候，切勿随意走动。”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我要去！”朱厚照哪里肯依，跺脚道，“肯定是好东西！我得亲眼瞧瞧！你放心，我远远看着，绝不添乱！”他那股执拗劲儿又上来了。
陆仁眉头紧锁，深知这位祖宗的脾气，强行阻拦恐怕适得其反。他略一思忖，对朱厚照带来的便装侍卫首领严厉道：“保护好公子！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他靠近爆炸点百步之内！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卑职遵命！”侍卫首领冷汗都下来了，连忙紧紧护在朱厚照身边。
“谢姐，庄内便烦请你代为照看一二。”陆仁又对谢琦交代一句。谢琦虽也心慌，但见陆仁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心中稍安，点头应下：“陆大人放心，务必心。”
安排稍定，陆仁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厅门，几乎是用跑的，朝着后山那片被严格划定的军工试验场疾奔而去。朱厚照在侍卫们半护半拦的簇拥下，也兴奋难耐地紧跟其后。
越靠近试验场，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硝烟硫磺气味便越发清晰。沿途已有闻讯赶来的西山护卫队拉起了警戒线，人人面色紧张而警惕。
试验场设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周围建有高大的土墙和掩体，以防意外和窥探。此刻，场口已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陆仁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满脸烟灰却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李振！他身边的地面上，还有一个显然刚被炸出不久的深坑，坑周围的泥土呈现焦黑色，散落着一些扭曲的金属破片。
“大人！大人！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李振远远看到陆仁跑来，激动得声音都变流，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一把抓住陆仁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陆仁的心跳再次飙升，他反手抓住李振，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刚才那声响？是…是哪个？”
“手雷！是您的手雷！用燧发点火原理改进的那个‘拉发手雷’！试成了！真的炸了！”李振语无伦次，脸上黑灰被泪水冲开两道沟壑，却笑得像个孩子，“威力！威力比预想的还大！您看那坑！看那些破片！”
陆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着那爆炸的痕迹，看着地上那些四处飞溅、足以致命的金属破片，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他！多少个日夜的图纸推演，多少次失败重来，多少资源的投入…终于在这一声巨响中，得到了回报！
他快步走到爆炸点旁，仔细查看着痕迹，捡起一块还微微烫手的破片，手指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黑火药简单的爆燃，这是更高效率的爆炸，是预置破片的有效杀伤！范围更大，杀伤力更强，这意味着一项单兵投掷火器的巨大飞跃！
“好！好！好！”陆仁连三个好字，重重拍了拍李振的肩膀，“辛苦了！李博士！所有参与此项目的工匠、学员，记大功！重赏！”
此时，朱厚照也在侍卫的“护送”下挤了进来。他没能靠得太近，但远远看到那爆炸的坑洞，闻到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再听到李振和陆仁的对话，眼睛瞪得溜圆。
“手雷？是那种扔出去就能炸的铁疙瘩？”他兴奋地大喊，“快！拿一个来给本…给我瞧瞧！能扔多远？能炸死几个鞑子？”
陆仁这才从狂喜中稍稍冷静，连忙对朱厚照道：“公子，此物极其危险，刚试成功，尚不稳定，万万不可轻易触碰。”他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更紧张地将朱厚照往后拦了拦。
李振也连忙汇报试验细节：“大人，此次试爆的是初步定型的三号试验品。采用铁壳预制破片，内装改良颗粒火药，使用您设计的拉发燧石点火延期引信。从拉弦到爆炸，延时约三到四息，足以让士兵投掷后隐蔽。威力如您所见，三丈之内，破片可穿透皮甲，杀伤人马！”
陆仁仔细听着，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未来的场景：明军士兵无需再依赖笨重的火炮和射程有限的火铳，在近战、守城、巷战、突袭时，可以掏出这拳头大的铁疙瘩，拉弦投出，便能给予敌人一片致命的钢铁风暴！这将极大地改变战术！
“引信的可靠性和延时稳定性还需大量测试，”陆仁冷静地指示，“外壳铸造工艺要优化，既要保证破片效果，又要控制重量，便于投掷。安全性是第一位的！所有试验必须严格遵循规程，绝不可冒进！”
“是！属下明白！”李振肃然应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骑士飞驰而至，滚鞍下马，是西山护卫队的哨骑。
“报！大人！京师方向有动静！五城兵马司和京营似乎被惊动，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可能是冲着我西山巨响而来！”
陆仁眉头一皱，这声响动果然太大了，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他立刻下令：“李振，立刻清理现场，所有试验数据和样本封存入库。德柱，加强各处哨卡，但无需阻拦官军探问，由我亲自去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对依旧兴奋不已的朱厚照道：“公子，你也听到了。簇不宜久留，你先随侍卫回庄，免得被外人撞见。今日之事，切记保密。”
朱厚照虽然万分不舍，还想多看几眼那“宝贝”手雷，但也知道轻重，难得听话地点点头：“知道了先生，你真厉害！这东西弄出来了，以后打仗可带劲了！”完，才在侍卫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陆仁站在原地，望着那尚未散尽的硝烟，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京城方向的人喊马嘶，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自信的笑容。
手雷试爆成功，意味着西山的军工体系再次实现了一项关键突破。
今夜这声惊动京师的巨响，或许会带来一些麻烦，但更多的，是宣告一种全新力量的诞生。
这声音，终将有一，会响彻战场，成为敌饶噩梦，大明边疆的守护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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