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的铃声，像一道赦免令，瞬间释放了教室里积压已久的紧张。原本寂静的空间立刻被桌椅的碰撞声、兴奋的讨论声和如释重负的欢呼声填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欢的躁动。
米圈随着人流挤出教室，感觉自己像一只刚刚被从密闭罐子里放出来的昆虫，有些晕头转向，又有些轻飘飘的。他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立刻冲向操场或者卖部，而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在熙攘的人群中，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教学楼通往公告栏的长廊尽头，他看到了李黎。她正独自一人走着，步伐不像平时那样急促，显得有些缓慢，夕阳的金辉透过廊柱，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米圈犹豫了一下，加快几步，跟了上去，走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两人一时无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了些的长廊里回响。空气中还残留着白的燥热，但穿堂而过的微风带来一丝凉爽。
“喂。”最终还是米圈先开了口，声音因为些许不自然而显得有些干涩，“那个……复习资料，谢谢了啊。”
李黎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不用谢，反正也是多出来的。”
又是一阵沉默。米圈搜肠刮肚地想找点别的话，却发现除了考试，他们之间似乎缺少正常交流的话题。他挠了挠头，目光落在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马尾辫上。
“你……”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考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跟学霸对答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果然，李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就那样。”
米圈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有些懊恼地踢了一下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
就在气氛即将再次陷入尴尬时，李黎却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他听：“最后那道数学证明题，辅助线的做法，我好像想复杂了。”
米圈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她。他没想到李黎会跟他这个，更没想到她也会对自己的答案产生怀疑。在他心里，李黎的试卷应该是标准答案本身。
“啊？哪道题？”米圈下意识地问，“是求证三角形全等那道吗？”
“嗯。”李黎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我好像连接了中点和顶点……”米圈有些不确定地回忆着，“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瞎写的。”
他完就觉得自己蠢透了，跟学霸讨论解题思路，还是“瞎写的”。
然而，李黎却微微蹙起了眉，似乎在思考他的方法，片刻后，才轻轻了句：“那个思路……也不是不校”
就这么一句算不上肯定的话，却让米圈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仿佛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某种基于平等（哪怕只是暂时的）的交流。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告栏附近。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心急的同学，等着张贴成绩单。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李黎在人群外围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上前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米圈也停在她身边，看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头，忽然也觉得没那么急切地想知道了。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身后是喧嚣的人群，身前是洒满夕阳的、安静的校园路。
“走吧。”过了一会儿，李黎忽然转过身，对米圈。
“啊？不看成绩了？”米圈诧异。
“明自然会知道。”李黎的语气很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释然，“现在看了，无论好坏，今晚都未必能静下心。”
米圈愣了一下，觉得她的好像有点道理。考都考完了，何必急于这一时，让自己今晚睡不着觉呢？
“哦。”他应了一声，乖乖地跟着她，转身离开了那片喧闹。
两人沿着来时的那条长廊往回走，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这一次，沉默不再显得那么尴尬，反而有种共同经历了一场大战后的默契与平静。
走到长廊分岔口，一个通往校门，一个通往自行车棚。李黎停下脚步，看向米圈：“我往这边。”
“哦，好。”米圈点点头。
李黎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回过头，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包独立包装的湿纸巾，递给他。
“擦擦吧，”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还带着汗意的额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考完了，就别再一副汗津津的样子了。”
完，她不等米圈反应，便快步走向了自行车棚。
米圈捏着那包带着淡淡清香的湿纸巾，站在原地，看着她利落的身影消失在车棚的阴影里。他低头，拆开包装，抽出一张湿凉的纸巾，覆在脸上。
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黏腻和疲惫。他抬起头，望着边那轮巨大的、正在缓缓下沉的落日，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期中考试，终于结束了。
而他和李黎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像这汗意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略带清凉的关怀，悄然改变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的，却足以在少年心湖中漾开一圈涟漪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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