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模考的辉煌如同夏夜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后便迅速沉寂，留下的是愈发紧迫的时间和与日俱增的压力。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情地跳向个位数，空气仿佛被压缩到极致，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焦灼。
课本和笔记早已烂熟于心，模拟卷做了一套又一套，错题本翻了无数遍，知识点的掌握似乎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越是临近终点，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对发挥失常的担忧、以及长期高强度学习积累的疲惫，便如同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翻腾。
这夜里，米圈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梦里，高考试卷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答题卡涂错顺序，铃声响起时他还有大半题目空白……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额发。他坐起身，打开台灯，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万俱寂，反而将他内心的嘈杂衬托得更加清晰。
他试图拿起枕边的单词本，却发现手指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眼前的字母扭曲跳跃，根本无法聚焦。一种巨大的、无处排遣的恐慌感攫住了他，胃部阵阵发紧。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他迫切地需要一点声音，一点支撑，一点能将他从这片令人窒息的焦虑泥沼中拉出来的力量。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甚至没有思考此刻是否合适，只是本能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快得让米圈有些意外。
“……喂？”电话那头传来李黎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惊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清醒的警惕。显然，她也并未沉睡。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米圈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点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发不出声音。
“米圈？”李黎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疑问，“怎么了？”
“……我……”米圈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我有点……睡不着。”他最终还是没能直接出“害怕”两个字，但那语气里的无助和彷徨，已经暴露无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米圈能听到她那边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仿佛也在调整情绪。
“我也没睡。”李黎的声音重新响起，比平时低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在做最后的错题回顾，脑子里有点乱。”
原来她也在经历同样的煎熬。这个认知让米圈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这份沉重。那种孤军奋战的孤独感，瞬间被一种“同是涯沦落人”的共鸣所取代。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米圈鼓起勇气，低声诉着，“梦到考试一塌糊涂……”他将梦里的场景断断续续地描述出来，那些荒诞却真实的恐惧。
李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他完，电话那头才传来她平静的声音：“日有所思。这明你太在意了。但梦是反的。”
她的逻辑一如既往的简洁直接，却像一块磐石，稳住了米圈慌乱的心神。
“李黎，”米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你……紧张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他听到她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吐出一个字：“……嗯。”
这个坦诚的“嗯”，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鼓励都更有力量。它卸下了她一贯冷静强大的外壳，露出磷下同样会不安、会紧张的、真实的她。这让米圈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近了。
“我们都复习得很充分了，不是吗？”李黎继续道，语气渐渐恢复了平时的笃定，“双色笔记，错题复盘，那么多套模拟卷……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们自己。”
她的话像是一道清泉，缓缓流入米圈焦灼的心田。是啊，该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刻，攻克了那么多曾经以为无法逾越的难关。汗水不会白流，努力终有回响。
“对，”米圈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滞涩的闷气消散了不少，“我们肯定没问题！”
“嗯。”李黎应道，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力量，“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清单。”
“没忘。”米圈握紧了手机，仿佛能透过电波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清华，计算机。我们一起。”
“一起。”李黎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字，在寂静的深夜里，穿过城市的夜空，将两颗同样紧张却彼此依靠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没有再多什么，只是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份无声的陪伴和支持。窗外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恐惧，因为知道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正和自己一样，为了共同的梦想，在深夜里互相取暖，积蓄着最后冲刺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米圈感觉自己的眼皮渐渐沉重，之前的焦虑和恐慌早已被一种平静的疲惫所取代。
“睡吧，”李黎的声音轻柔地传来，“明还要保持状态。”
“好，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米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这一次，脑海里不再有纷乱的噩梦，只剩下电话里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和那句沉甸甸的“一起”。窗外的边，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的、预示着黎明将至的微光。这个因焦虑而起的深夜电话，成了高考前夜，彼此赠予的最好的镇定剂和勇气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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