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加速到一个令人心悸的程度。白的喧嚣和叮嘱都已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窗外无边的黑暗和自己胸腔里过于清晰的心跳声。米圈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大脑却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
知识点、公式、解题技巧……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旋转、碰撞、碎裂。他试图放空，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亢奋，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他翻来覆去，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拿起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让他眯起了眼睛。凌晨一点十五分。距离走进考场，只剩下不到七个时。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他——如果一直睡不着，明考试时头脑昏沉怎么办？如果因为失眠而发挥失常，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聊界面，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他不想打扰她，她明更需要充足的睡眠。可是，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最终，渴望压倒了理智。他颤抖着手指，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声音沙哑而干涩：“……李黎，你睡了吗？我……好像彻底失眠了。”
发送出去后，他立刻后悔了，想要撤回，却又心存一丝渺茫的希望。
几乎是在他后悔的同一瞬间，聊框顶端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一条语音回复弹了出来。
米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播放。
听筒里传来李黎的声音，同样带着一丝被夜晚浸润的沙哑，但语调却出乎意料的平稳：“我也没睡着。”
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就让米圈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部分。原来，她也在经历同样的煎熬。他不是一个人。
“脑子里很乱，”米圈又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这次带着更多的无助，“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很快，李黎的回复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夜的静谧：“正常的。别强迫自己睡。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就好。”
她的冷静像是一阵微凉的风，轻轻拂过米圈焦灼的心。他依言尝试，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努力让僵硬的肩膀和后背放松下来。
“李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你……害怕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坦诚的脆弱：“……有点。”
这个回答，让米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象着电话那头，那个一向冷静强大的女孩，此刻也正躺在黑暗中，独自面对着同样的恐惧和不安。这种“共犯”般的感觉，瞬间消解了他大部分的孤独。
“我们会考好的，对吧？”米圈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们准备了那么久，双色笔记，错题本，那么多套卷子……”
“嗯。”李黎的回应很快，很肯定，“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需要相信我们自己。”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一点点驱散着米圈心头的阴霾。是啊，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刻，互相扶持，共同进步。汗水不会白流，努力终有回响。这份并肩作战积累下来的底气和信任，在此刻成为了最有效的安慰剂。
“还记得我们清单上最后一条吗？”李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共同进步，不留遗憾。”米圈低声重复，这句话他们写了无数遍，早已刻在心里。
“对，”李黎的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力量，“我们做到了共同进步。现在，只要明正常发挥，就不会有遗憾。”
正常发挥。不留遗憾。这两个词像是有千斤重，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米圈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感觉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团乱麻，似乎被理清了一些。
他们没有再话，只是隔着手机，听着彼此那边极其细微的、代表存在的背景音——或许是空调的低鸣，或许是远处隐约的车声，又或许，只是夜的声音。
这份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知道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清醒，一样在为梦想做最后的坚守，一样在互相汲取着勇气，这份认知本身，就是最强的镇定剂。
不知过了多久，米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之前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沉重的眼皮终于缓缓合上。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他听到手机又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李黎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只有两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
“晚安。”
米圈用最后一丝清醒，按下了录音键，也用气音回了一句：“晚安。”
然后，他握着手机，仿佛握着黑暗中唯一的浮木，沉入了高考前夜短暂却至关重要的睡眠之郑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而他们，已经为迎接破晓，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这个因失眠而起的深夜语音，成了决战前夜，彼此赠予的最珍贵、最有效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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