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平稳充实的生活，如同一条静静流淌的河，节奏恒定，波澜不惊。阳台上的多肉在精心照料下愈发繁茂，周末的晨跑与早市已成为刻入骨髓的习惯，职场上的挑战被两人默契地一一化解，基金定投的数字在账户里默默增长。
以至于，当身体发出某种微妙的、不同于以往的信号时，李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或慌乱，而是近乎迟钝的忽视。
最初只是偶尔的疲惫，她归咎于年底项目收尾的连续加班。接着是某清晨醒来时，喉咙里泛起一阵熟悉的、却有些异样的恶心感，她皱了皱眉，以为是昨晚吃的略有些油腻。直到一向准时、极其规律的好朋友迟到了近一周，李黎才在某个加完班回家的深夜，盯着手机日历上那个被标红的日期，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念头太突然，也太陌生了。虽然年终总结时，他们一起写下了那个温柔的期盼，但那更像是对遥远未来的一种美好憧憬，并未设定具体的时间表。此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些被忽略的细微征兆便纷纷涌上心头：嗜睡、口味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胸部隐约的胀痛……
她坐在床边，一时有些怔忡。没有影视剧里那种激动落泪或惊慌失措，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混杂着一丝隐隐的、对生活可能被彻底改变的茫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腹，那里安静如常，没有任何迹象能证实或否定她的猜测。
米圈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李黎对着手机发呆的样子。
“怎么了？累傻了？”他擦着头发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李黎回过神，转头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起。她甚至觉得，或许只是自己最近压力大导致的内分泌失调？出来如果不是，岂不是让他白担心一场？
“没什么，”她最终摇了摇头，把手机锁屏，“就是有点累，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米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实有些倦意。“那就早点睡，明周末，好好休息。”他伸手揽住她，像往常一样。
李黎靠在他怀里，鼻尖是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心里却像揣了个摇摆不定的钟摆。她决定暂时不声张，如果是虚惊一场，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果……
接下来的两，李黎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周六早晨，他们照例去大学操场晨跑，只是李黎比往常更容易感到气喘，中途不得不停下来走了大半圈，米圈只当她是状态不佳，耐心地陪着她慢走。下午一起去逛了早市，李黎在海鲜摊前久违地感到一阵明显的反胃，她迅速别开脸，强忍下去，借口想吃点清淡的，匆匆买了些蔬菜水果就拉着他离开了。
这些细微的异常，沉浸在生活惯性中的米圈并未深究。他只注意到李黎似乎比平时更容易走神，偶尔会望着阳台的多肉或者某个角落发愣，问她，她又没事。
周日晚上洗澡时，她反锁了浴室门，背过身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撞出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颜色甚至因为她的注视而变得更加刺目。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海啸般席卷了她——震惊、难以置信、隐隐的喜悦、随即涌上的巨大无措、以及对未来不可知改变的深深惶恐……
她怔怔地站着，直到浴室门外传来米圈催促的声音：“老婆？你洗好了吗？怎么这么久？”
李黎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忙活，然后她打开门，热气氤氲而出，她的脸上也带着被蒸汽熏出的红晕，掩盖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上就好。”她声音有些发飘，快速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了出去。
米圈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出来，随口问：“没事吧？看你脸色有点奇怪。”
“没事，可能就是水太热了。”李黎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睡吧，累了。”
米圈不疑有他，关掉自己这边的台灯，习惯性地从背后抱住她。李黎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和规律的呼吸。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掌心不自觉地再次抚上腹，那里依旧平静。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生活的惯性列车，似乎在不经意间，悄然驶入了一条全新的、完全未知的岔道。而这一切，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告诉身边这个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平静日常里的男人。
变化，已经降临。而适应的过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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