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敲击在床栏上的密码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峰脑子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量:【格陵兰任务已批,混合编队,秦带队。你,待定。七十二时后,无论结果,协议可能有变。保重。】
待定。
这两个字比任何军法处的质询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它意味着他可能被排除在外,意味着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听着时钟滴答走向沈皓窗口期的终结,听着秦锋带着队伍深入那片已知的险地,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
这个字从他心底最深处冒出来,带着血腥味和狠劲。他缓缓睁开眼,盯着花板,瞳孔在昏暗的医疗灯光下收缩如针尖。
身体的疼痛还在,但已经被某种更炽热的东西压了下去。左臂石膏的沉重感,后背绷带的束缚感,胸腔呼吸时的滞涩腑…所有这些,都成了他必须跨越的障碍清单。
他首先需要摆脱这个医疗舱的监控。
白的常规检查刚过,下一次巡查大约在两时后。夜间的监测主要以仪器为主,只要生命体征不出现剧烈波动,值班护士通常不会轻易进入。他手腕上的监测环是个麻烦,但它主要检测心率和血氧,对肌肉的细微活动不敏福
他开始了。先从右手指尖开始,极其缓慢地曲张,感受着血液流动和肌肉的微弱响应。然后是手腕,幅度地旋转,牵动着前臂的肌肉。每一个动作都心翼翼,控制在不会引起监护仪报警的阈值之下。汗水很快从额头渗出,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严重透支。
大约二十分钟,右臂的活动范围稍微增大了一点。他停下来,喘息片刻,积蓄力量。接下来是右腿。脚趾,脚踝,腿……左腿因为伤势较轻,也能进行有限的活动。他像一台生锈却固执的机器,一点一点地唤醒、测试着这具残破身体还能调动的每一分力量。
最难的是躯干核心。任何大幅度的腰腹用力都会牵扯到后背的烧伤和肋骨的挫伤,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必须让腰腹力量恢复一些,否则别离开病床,连坐稳都难。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收紧腹部肌肉,幅度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疼痛如期而至,尖锐而持久。他咬着牙,额上青筋凸起,坚持了五秒钟,然后放松。等疼痛稍缓,再来一次。
时间在无声的抗争中流逝。电子钟的数字跳动着,距离沈皓窗口期结束还有二十九时四十分钟。
中途,监测仪上的心率因为疼痛和用力出现了几次轻微上扬,但很快又被他用意志和调整呼吸压了回去,没有触发警报。
一个时后,他感觉右手和右腿的控制力恢复了一些,躯干也能承受幅度的发力了。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就在他准备尝试更冒险的动作时,舱门滑开的声音传来。
不是例行检查的时间。
林峰立刻停止所有动作,恢复成昏睡般的平静状态,只有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
进来的是秦锋。他一个人,手里没拿东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走到床边,看了看监护仪,又看了看林峰看似沉睡的脸,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秦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林峰睁开眼,看向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谁都没先话。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格陵兰的任务,批了。”秦锋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代号‘冰镐’。混合编队,我带队,‘猎券出两个组,总部特勤处出一个技术支持组,还迎…”他顿了顿,“两个‘外援’,身份保密,但你知道是谁。”
“隼”和另一个“守护者”的人。林峰心里明了。
“出发时间,十二时后。乘坐改装过的运-9,高空跳伞,降落在预警站外围一百公里的冰原,然后徒步渗透。”秦锋继续道,“目标:进入预警站地下部分,获取可能与‘神经重构协议’相关的数据或设备,同时评估该站点与‘方舟’、‘海幽灵’的关联。时间窗口,四十八时。四十八时后,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四十八时。林峰迅速计算。任务时间与沈皓的窗口期几乎完全重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峰嘶哑地问。
“因为你是当事人,因为沈皓是你兄弟,”秦锋看着他,眼神复杂,“也因为……上面还没最终决定对你的处理。但这次任务,你不能去。”
最后几个字,他得很重,也很坚决。
“我的伤,我能扛。”林峰。
“扛个屁!”秦锋猛地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看看你自己!左臂骨折,后背严重烧伤,内脏挫伤,失血过多!你现在能站起来走三步不晕倒,我秦锋名字倒着写!这不是逞能的时候,林峰!这是实战!是极地冰原!零下四十度,暴风雪,还有未知的敌人和陷阱!你去,不是帮忙,是累赘!是送死!还会拖累整个队伍!”
他的话像冰锥,扎得人生疼,但也是事实。
林峰沉默着,右手在被子下慢慢握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帮助他维持冷静。
“沈皓那边,”秦锋语气稍缓,“苏晴和专家组在全力维持。你那个黑盒子……效果比预期好,衰减速度慢了一点,可能能多撑几个时。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在窗口关闭前把东西带回来。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承诺。”
“如果带不回来呢?”林峰问。
秦锋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那就按最坏的情况准备。”他没有明最坏的情况是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
“让我去。”林峰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不进核心。我在外围接应,警戒,做我能做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对那里……我有直觉。”他指的是“方舟”残留技术可能带来的熟悉感和危机预福
“直觉顶个鸟用!”秦锋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命令就是命令!你现在是审查对象,是重伤员!没有命令,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那就给我命令。”林峰盯着他,“或者,让我‘逃’出去。”
秦锋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林峰,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疯了?逃?你知道逃兵加违规,是什么后果吗?军事法庭都算轻的!”
“我知道。”林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但沈皓等不起。秦队,你带了我这么久,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让我躺在这里等消息,比杀了我还难受。就算死,我也想死在能把协议带回来的路上。”
秦锋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过身,背对林峰,肩膀微微颤抖。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随你怎么。”林峰闭上眼,“任务简报什么时候?”
“……一时后,三层简报室。只有参与行动人员。”秦锋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摔门的力道显示着他内心的风暴。
舱内重归寂静。
林峰睁开眼,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彷徨,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秦锋没有明确同意,但告诉了他简报时间和地点,这本身已经是一种默许,或者,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他只剩下一时。
他重新开始活动身体,这次更大胆,更有针对性。他需要测试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他尝试用右手和腰腹力量,将上半身慢慢撑起。剧痛从后背和肋部传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撑住了,虽然摇摇晃晃。他保持这个姿势十几秒,然后慢慢躺下,汗水已经浸湿了病号服。
可以。勉强可以坐起。
接下来是下床。他心翼翼地将右腿挪到床边,然后左手(石膏臂)配合右手,一点一点将身体重心转移。当双脚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一股虚弱感猛地袭来,他差点栽倒,急忙用右手撑住床沿。站不稳,但能靠支撑站着。
够了。至少能移动。
他看向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和连接的各种管线。必须换掉。他记得苏晴上次带来的备用病号服还有一套在柜子里。他扶着床,慢慢挪到墙边的储物柜,用右手打开,取出那套衣服。
然后,他开始处理管线。心电电极片心撕下;血氧探头摘下;静脉留置针……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拔掉,而是用胶带将其固定在手臂内侧,外面用衣袖盖住。这能避免出血和后续感染风险,也留下一个紧急输液的可能。其他的传感器线缆,能摘的摘,不能摘的想办法绕过或隐藏。
换衣服的过程异常艰难,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疼痛和眩晕。当他终于将那套略显宽大的备用病号服套在身上,勉强遮住大部分管线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还剩二十分钟。
他需要武器,或者至少是能防身的东西。医疗舱里没樱但他有别的。他挪到洗手池边,那里有一次性的塑料剃须刀。他拆出里面的薄刀片,用胶布缠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藏在手心。聊胜于无。
最后,他需要避开门口的警卫和走廊的监控。警卫每两时换一次岗,上次换岗大约在半时前。监控……他观察过,门口上方有一个摄像头,但角度固定,主要对着走廊。如果紧贴着门框内侧移动,或许能短暂避开其直接视角。
他深吸一口气,将病房里那张轻便的移动输液架拉过来,当做临时拐杖。然后,他轻轻拧动门把手——没锁死,但外面有警卫。
他等待着,将耳朵贴在门上。能听到外面警卫轻微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他计算着步频和节奏。
就是现在!
当警卫的脚步声走到走廊远端,背对门口时,林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门,身体如同游鱼般紧贴着门框内侧滑了出去,同时反手轻轻带上门。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他成功了!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置身于昏暗的走廊。警卫就在前方七八米处,似乎没有察觉。头顶的摄像头红灯亮着,但角度果然没有覆盖到这个死角。
他不敢停留,用输液架支撑着,沿着墙壁阴影,向着记忆中的楼梯间方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但又异常坚定地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伤痛。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擦。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异常声响。
从医疗舱到三层简报室,正常情况下只需要五分钟。以他现在的速度,可能需要二十分钟,甚至更久。而且途中要经过至少两个有人员活动的区域。
这是一场与时间、伤痛和风险的残酷赛跑。
简报室里,秦锋应该已经开始任务部署了。
沈皓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他,林峰,这个被判定为“待定”的重伤员,正拖着一身枷锁,挣脱病床,朝着那场决定兄弟生死的冰原任务,一步步,挪去。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而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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