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黑暗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向着冰冷的海渊不断坠落。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浮光掠影，在陆凡近乎寂灭的识海中闪烁——归墟的嘶吼、蚀之眼的冰冷、道种崩裂的剧痛、还有最后……那只冰冷而柔软的手。
那只手，带着他刻入灵魂的熟悉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试图将他从永恒的沉沦中拉回。
“凡……”
一声微弱的、带着无尽痛楚与决绝的呼唤，如同穿越了万载冰川，清晰地响彻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是清秋！
这声呼唤，如同在干涸的河床投下甘霖，让陆凡那近乎停滞的意志，猛地挣扎了一下！
他不能死！清秋还在等他！他承诺过要让她彻底醒来！
求生的本能与执念，混合着那丝熟悉的冰凰气息，化作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强行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神魂。
外界，冰狱轮回池畔，一片狼藉。
环形冰山崩塌近半，池水浑浊，九根冰柱仅剩五根完好，其余皆断裂倾颓。空中的异象已然消散，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空间痕迹，证明着方才那场超越层次的恐怖对决。
宫主冷凝霜嘴角挂着血迹，气息紊乱，但她依旧强撑着，第一时间来到了池边。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口混沌源冰棺上。
棺盖，不知何时，已然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依旧纤美如玉的手，正紧紧握着倒在棺旁、气息奄奄的陆凡的手。而棺中，那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白衣女子——沈清秋，此刻正半倚着棺壁，艰难地支撑着身体。
她醒了。
真的醒了。
不再是灵识的悸动，不再是本能的防护，而是真真切切地，睁开了那双清澈如寒潭、却蕴含着无尽疲惫与深情的眼眸。
只是她的状态，比陆凡好不了多少。强行催动最后本源击溃司徒桀，又在那蚀意志降临的恐怖威压下彻底苏醒，更是以尚未稳固的灵体，试图拉住坠向死亡的陆凡……这一切，让她本就受损严重的根基，雪上加霜。容颜依旧绝美，却透明得仿佛冰雕，气息微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羽化。
“清秋……”冷凝霜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愧疚。她伸出手，精纯的冰凰本源缓缓渡入沈清秋体内，助她稳住形神。
沈清秋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身旁昏迷不醒、浑身浴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的陆凡。她看着他那眉宇间即使昏迷依旧紧蹙的痕迹，看着他眉心那黯淡到几乎熄灭的混沌青莲印记，看着他为了护住她而千疮百孔的身体，一滴晶莹如冰珠的泪，无声地滑过她苍白透明的脸颊。
“师尊……”她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救他……无论如何……”
冷凝霜心中一痛，她何尝不想救陆凡？此子不仅身负混沌传承，更对清秋情深义重，于冰凰宫有莫大恩情。但……她探查着陆凡体内的情况，心沉入了谷底。
混沌金丹近乎粉碎，蛛网般的裂痕遍布，仅凭一丝微弱的混沌气流勉强维系不散。
神魂遭受重创，灵光黯淡，意识近乎彻底沉寂。
最麻烦的是，他体内充斥着之前吞噬、尚未炼化的狂暴能量，以及蚀意志残留的寂灭法则碎片，这些力量正在不断侵蚀他最后的生机。
若非他体质特殊，道种玄妙，早已死了十次不止。
“他伤势太重，本源近乎枯竭，更有异种法则侵蚀……”冷凝霜语气沉重，“寻常之法，恐难回。”
沈清秋闻言，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未露出绝望，反而闪过一丝决然。她轻轻挣开冷凝霜渡入本源的手，看着自己与陆凡紧握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温度。
“若无他，清秋早已魂飞魄散，或永沦沉眠。”她低声呢喃，仿佛是给冷凝霜听，又像是给自己听，“他为我，可逆闯归墟，可直面蚀，可碎丹燃魂……我为他，又何惜此身？”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心口！
并非实体伤害，而是直接引动了心尖最精纯的那一滴冰凰祖血！
“清秋！不可！”冷凝霜脸色大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一滴殷红中带着缕缕混沌金丝、散发着无尽神圣与生机气息的心血，自沈清秋心口逼出！这滴血出现的刹那，整个冰狱残余的寒气都为之雀跃，仿佛朝拜着它们的源头！
这正是沈清秋身为冰凰宫圣女、身负最纯净冰凰血脉的证明，也是她生命与道基的核心本源！失去它，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陨落！
沈清秋脸色瞬间变得透明如纸，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急剧衰落，但她眼神中的决绝却如同燃烧的星辰。她引导着那滴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她全部意志的冰凰祖血，缓缓滴落，精准地落在陆凡眉心的混沌青莲印记之上！
“以我之血，唤汝之魂；以我之心，补汝之源……”
她轻声念诵着古老而玄奥的咒文，那是冰凰宫唯有圣女才可动用的至高秘法——圣心归源术！
“嗡——！”
那滴冰凰祖血融入混沌青莲印记的刹那，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海！
陆凡那原本黯淡死寂的眉心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混沌色，而是化作了混沌与冰蓝交织的瑰丽光华！
那滴祖血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最本源的冰凰法则，如同最温柔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陆凡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并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开始滋养、修复他那破碎的金丹与神魂！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冰凰祖血的力量，与陆凡体内残留的混沌本源、圣麟造化乃至那一丝归墟之力，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在“圣心归源术”的引导下，开始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与融合！
破碎的混沌金丹在冰蓝光晕的包裹下，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虽然缓慢，却坚定无比。黯淡的神魂如同被清泉洗涤，灵光重新凝聚。甚至连那些狂暴的异种能量和寂灭法则碎片，在这股融合了冰凰圣心与混沌意志的力量面前，也开始被缓缓炼化、安抚，不再具有破坏性，反而隐隐有被吸收、化为己用的趋势！
沈清秋以自身最珍贵的本源为引，不仅是在拯救陆凡的性命，更是在以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重塑他的道基！
她的身体愈发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光雨消散，但她握着陆凡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满足而恬静的弧度。
冷凝霜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心，有震撼，更有无尽的感慨。她不再阻止，只是默默地将自身精纯的冰凰本源，源源不断地渡入沈清秋体内，尽可能地为她维持住那最后一线生机。
冰狱之中，一片寂静。唯有那混沌与冰蓝交织的光华，如同希望的灯塔，在废墟之上静静闪耀，见证着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守护与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眉心那交织的光华渐渐内敛，最终化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的混沌印记，只是其核心处，多了一点永恒不灭的冰蓝星辉。
他破碎的金丹已然重塑，虽然体积缩了一圈，却更加凝练纯粹，散发着混沌与冰凰交融的奇异气息。神魂稳固，意识虽未苏醒，却不再有溃散之虞。
而沈清秋，在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后，终于支撑不住，握着陆凡的手无力滑落，身体软软地倒回冰棺之中，双眸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眠，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宇间不再有痛苦与不甘，只有一片安宁。
冷凝霜轻轻将棺盖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她看着棺中再次沉睡的弟子，又看了看呼吸已然平稳、眉心印记焕然一新的陆凡，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劫后余生，代价惨重。
但希望的火种，已然留下。
她抬起头，望向冰凰宫深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司徒家覆灭，蚀退去，但冰凰宫的麻烦，还远未结束。
（第12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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