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第三日，塘埂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得半化，踩上去软乎乎的，沾得棉鞋底满是湿雪。蓝念安一大早就醒了，揣着昨晚特意装在荷包里的莲子，拉着蓝承宇往莲塘跑——他记挂着草帘上的雪，生怕压得太久，冰下的莲子透不过气。
“慢些跑，雪水滑。”蓝承宇牵着弟弟的手，脚步放得极缓。两人踩着半化的雪走到塘边，果然见草帘上积了层薄雪，被昨夜的寒风冻成了硬壳。蓝念安立刻掏出扫帚，踮着脚往草帘上扫，可他人个子矮，扫了半只扫到边角。蓝承宇见状，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长杆，杆头绑着细枝，轻轻一挑，草帘上的雪块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冰面上碎成片。
“这样就好啦。”蓝承宇放下长杆，帮弟弟拍掉肩上的雪屑，“爹雪化了会渗进草帘，得及时扫掉，不然草帘受潮，就护不住塘泥的温度了。”蓝念安点点头，蹲在草帘旁，把耳朵贴在冰面上听——冰下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水珠滴落声，他忍不住笑：“莲子肯定还在睡觉，没被咱们吵醒。”
正着，远处传来念莲丫头的声音，她怀里抱着莲娃娃，身后跟着提着竹篮的江念卿。“念安，承宇，快过来帮着拿东西！”江念卿笑着招手，竹篮里装着油纸包的糕点和温热的姜茶。念莲丫头把莲娃娃放在草帘旁的石头上，手轻轻拍了拍娃娃的棉袄：“娃娃，今太阳好，咱们陪莲子晒太阳。”
四人坐在塘边的石凳上，江念卿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糯米糕，裹着一层黄豆粉，咬一口软糯香甜。蓝念安咬着糯米糕，忽然指着塘埂边的枯草问：“娘，这些草明年春会变绿吗？”江念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塘埂边的枯草上还沾着雪粒，却已隐约能看见根部的浅绿。“会的，”她笑着，“等雪全化了，春风一吹，这些草就会发芽，到时候塘埂边会满是新绿，莲子也该醒了。”
蓝承宇喝了口姜茶，目光落在塘中央的枯荷上：“我昨听爹，再过几日就是寒了，寒过后会更冷，咱们得给草帘再加一层，不然冰会冻得太厚。”江念卿点头：“已经让你爹去准备新的草帘了，等过几日咱们一起过来铺，再把塘埂上的艾草补一补，别让动物趁冷挖塘泥。”
话音刚落，就见蓝思追和金凌扛着新草帘走来，身后跟着背着“莲塘记”的蓝景仪。“正好，你们都在，”蓝思追放下草帘，拍了拍上面的浮尘，“这是新晒好的草帘，比之前的厚，铺在旧草帘上，能更好地保温度。”金凌则拿出铁锹，在塘埂边挖了几个坑：“先把旧草帘的边角固定好，再铺新的，这样风刮不动。”
众人立刻忙活起来。蓝思追和金凌负责固定旧草帘，江念卿和蓝景仪铺新草帘，三个孩子则帮忙递麻绳和石头。蓝念安力气，就抱着石头往草帘边角放；念莲丫头蹲在一旁，把散落的草帘碎条捡起来，塞进缝隙里；蓝承宇则帮着拉麻绳，把新草帘牢牢绑在木杆上。阳光洒在雪地上，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枯草的香气混着新草帘的气息，飘得满塘都是。
蓝景仪铺草帘时，还不忘拿出“莲塘记”，趁着休息的间隙，在纸上画下众人忙碌的模样——蓝思追弯腰固定草帘，金凌扛着铁锹，江念卿递麻绳，三个孩子围着草帘忙活，塘边的莲娃娃静静坐着，背景是覆雪的莲塘和枯荷。“得把这‘冬护莲塘’的样子画下来，”他边画边，“等明年春翻看，就能想起咱们今有多热闹。”
铺完新草帘，已近正午。蓝思追提议去镇上的面馆吃汤面，众人欣然同意。面馆里暖意融融，伙计端上热腾腾的羊肉汤面，撒着葱花和辣椒，香气扑鼻。蓝念安捧着面碗，口啜着汤，忽然问蓝思追：“爹，你时候冬也会来护莲塘吗？”
蓝思追放下筷子，眼中满是温柔：“会啊，时候跟着魏前辈和蓝二前辈来，那时我也像你这么大，跟着他们扫雪、铺草帘，前辈们还会给我讲故事，这莲塘里的莲子，藏着很多饶回忆。”金凌笑着补充：“我时候也常来，魏前辈还教我用枯荷梗做灯笼，挂在塘边的树上，能给莲子照亮，让它们冬不害怕。”
三个孩子听得入迷，蓝念安睁大眼睛问：“那魏前辈和蓝二前辈现在还会来吗？”蓝思追点头：“会的，他们偶尔会来看看，只是现在咱们长大了，能自己护着莲塘，让他们少操心。”江念卿摸了摸蓝念安的头：“这莲塘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前辈们守着它，现在轮到咱们，将来还要传给你们，再传给你们的孩子，让这百年莲塘一直好好的。”
吃完汤面，众人往回走时，蓝景仪忽然指着路边的梅花树喊：“快看，梅花开了！”众人抬头望去，路边的梅花树上缀满了花苞，已有几朵悄然绽放，粉白的花瓣上沾着雪粒，格外好看。蓝景仪立刻拿出“莲塘记”，蹲在路边画梅花，笔尖飞快，不一会儿就画出了雪中梅花的模样，还在旁边题了句：“塘边梅开，雪映暗香，待春归时，莲醒荷放。”
回到莲塘时，夕阳已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新铺的草帘上，泛着柔和的光。蓝念安走到塘边，把怀里的莲子轻轻放在草帘上：“莲子，你们要好好睡觉，等梅花全开了，春就来了。”念莲丫头也抱着莲娃娃，轻声：“娃娃，咱们也回家吧，明再来陪莲子。”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来得更勤了。寒过后，果然更冷，塘面的冰结得更厚，蓝思追就带着众人在草帘上撒麦糠，增加保温效果；蓝景仪则每隔几日就来画莲塘，“莲塘记”里的冬景越来越丰富——有覆雪的草帘，有补艾草的身影，有雪中的梅花，还有孩子们堆的雪人。
腊月廿八那，下起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雪不大，像柳絮般轻轻飘着，落在莲塘的草帘上，积了薄薄一层。众人来到莲塘，在塘边堆了个大大的雪人，雪人手里拿着枯荷梗，脖子上挂着一串晒干的莲子，脸上用炭笔画着笑。蓝景仪把雪人画进“莲塘记”，还在旁边写下：“岁末雪至，莲塘藏暖，待新年到，春归莲醒。”
夜里，蓝念安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颗莲子，耳边听着窗外的雪声，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梦见塘里的冰化了，莲子发芽了，嫩绿的芽尖钻出塘泥，慢慢长成荷叶；荷叶间开出粉色的荷花，引来蝴蝶和蜻蜓；塘边的梅花全开了，香气满溢，众人坐在塘边，吃着糯米糕，喝着姜茶，蓝景仪在画“莲塘记”，蓝思追和金凌在整理草帘，江念卿在教孩子们剥莲子……
窗外的雪还在轻轻飘着，塘里的莲子在塘泥里沉睡着，做着和蓝念安一样的梦。它们知道，岁末的雪是春的预告，冬的守护是夏的铺垫，只要好好藏着，等春风吹过，等雪全化了，就能从塘泥里醒来，把百年莲塘的故事，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往下讲。
而塘边的“莲塘记”，早已记下了这冬日里的每一件事——扫雪、铺草帘、烤糯米糕、赏梅花、堆雪人，每一笔都透着暖，每一页都藏着盼，等着明年春，再添上莲子发芽、荷叶舒展、荷花盛开的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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