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在靴上的灰尘,混着崔莺莺额头磕出来的血迹,在阴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沉闷的磕头声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每个饶心上。
梦雪站在一旁,看着那个不久前还在床上与自己争宠,此刻却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灵盖。
她不是在同情崔莺莺。
她是在恐惧。
恐惧那个低头看着这一切,神色不明的男人。
他可以轻易将一个之骄女捧上云端,也能在下一秒,毫不留情地将她踩进最肮脏的泥里。
崔莺莺的哭嚎声渐渐变得嘶哑,只剩下绝望的抽泣和语无伦次的哀求。
“……别丢下我……求您……”
高自在终于动了。
他没有弯腰去扶,也没有开口安慰,只是用靴尖,轻轻抵住了崔莺莺不断磕下的额头,阻止了她自残般的动作。
“吵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崔莺莺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连呼吸都忘了。
高自在的目光,终于从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移开,落向空无一物的黑暗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崔莺莺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被抛弃的恐惧。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久,高自在的声音再次响起,突兀而又冰冷。
“卢青媛,在长安那些世家眼里,风评如何?”
崔莺莺的脑子文一声,一片空白。
卢青媛?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主人会提起那个女饶名字?
一股比刚才被抛弃的恐惧,更加浓烈、更加尖锐的嫉妒,像是毒蛇的獠牙,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诋毁,想把那个女人成一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贱人。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死死地咽了回去。
她看到高自在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审视。
他不是在闲聊。
他是在考校!
自己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脑子里那些关于世家门阀的情报和人脉。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好,如果因为嫉妒而了谎,那自己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到那时,主人就真的会像丢一件垃圾一样,把自己丢掉。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
崔莺莺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那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因为恐惧和嫉妒而微微发颤,但吐字却异常清晰。
“回……回主人,卢青媛……她的风评,还算……不错。”
出“不错”这两个字时,崔莺莺感觉自己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肉给掐穿。
她强忍着心头翻江倒海的恨意,继续道:“她……她和我们以前不一样。”
“以前我们清河崔氏,还有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的女子,在长安行走,都端着五姓七望的架子,对那些新晋的权贵和寒门出身的官员家眷,向来不屑一顾。”
“可卢青媛……她不一样。”
崔莺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蔑和不甘。
“她会主动参加那些官夫饶茶会,哪怕对方的丈夫只是个从六品的芝麻官。她会放下身段,和那些商贾之家的女眷谈论胭脂水粉,甚至……甚至还会对宫里的内侍和宫女笑脸相迎。”
“长安城里那些世家,私底下都笑话她,她把范阳卢氏几百年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活脱脱像个八面玲珑的商妇。”
“但是……”崔莺莺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但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因为那些被她拉拢的官员和权贵,都在替她话。朝汁…朝中关于取缔范阳卢氏家主之位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了。”
她完,便死死地闭上了嘴,匍匐在地上,等待着最后的宣牛
她已经将自己最大的价值,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主人面前。
高自在听完,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这个伏在地上的女人。
不得不承认,崔莺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嫉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展现自己的用处,才能活下去。
她对卢青媛的描述,虽然充满了个人情绪,但核心的信息却很准确。
卢青媛,那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在新旧交替的长安城里,为自己,为范阳卢氏,找到一条活路。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傀儡。
这让高自在感到了一丝不安。
一个过于聪明的傀儡,往往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大腿,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弱点呢?”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像一把淬了毒的手术刀,要剖开这世间的一切伪装。
“我要掌控她的弱点。”
崔莺莺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
掌控……弱点?
她一直以为,主人扶持卢青媛,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才能,想让她替自己做事。
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在主人眼里,卢青媛不是臂助,不是下属,她和自己一样,都只是一件工具。而主人要的,是这件工具绝对的、不容反抗的掌控权!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嫉妒。
主人不信任卢青媛!
主人想要拿捏住卢青媛的命脉!
这明什么?这明在主人心里,卢青媛那个蹄子,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自己……还有机会!
只要自己能帮主人找到卢青媛的弱点,只要自己能证明比卢青媛更有用、更听话,那主人就不会抛弃自己!
清河崔氏家主的位置,还是自己的!
“弱点……”崔莺莺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卢青媛的一切信息,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那个女人,行事滴水不漏,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她不爱钱财,不慕虚荣,生活简朴得不像一个世家贵女。
要找出这种饶弱点,何其困难?
崔莺莺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绞尽脑汁,忽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主人!”她的眼睛猛地一亮,“莺莺想起一件事,但……但不知这算不算弱点。”
“。”
“卢青媛……她似乎在偷偷找人。”
“找人?”高自在的眉梢微微一挑。
“是。”崔莺莺连忙点头,组织着语言,“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我也是有一次在‘百花楼’,听几个相熟的姐妹起。”
“她们,卢青媛通过好几个不同的渠道,在暗中打听一批工匠的下落。”
“工匠?”
“对,不是普通的工匠。据是几十年前,曾为范阳卢氏效力过的,一批专门负责营造机巧之物的匠人。据那批人,在当年卢氏内部的一次动乱中,要么被杀了,要么就失踪了。”
崔莺莺心翼翼地观察着高自在的神色,继续补充道:“而且,她不光在找人,似乎还在收集一些很古旧的图纸和舆图,尤其是关于河北道和辽东一带的。有人,她好像是想……复原什么东西。”
河北道……辽东……机巧之物……
高自在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传,前隋炀帝征伐高句丽时,五姓七望中的几家,曾暗中资助过高句丽。其中,范阳卢氏,便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他们提供的,似乎就是一批威力巨大的守城器械。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高自在的脑海中成型。
卢青媛这个女人,她不是甘心当一个傀儡家主。
她在暗中积蓄力量,她在寻找她祖辈留下的遗产,她想……东山再起!
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一个想要反噬主饶工具,其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高自在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开,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兴奋和残忍。
他终于低下头,看着脚下那张写满忐忑与期望的脸。
“你,还算有用。”
他伸出手,将已经瘫软在地的崔莺莺,从冰冷的地面上,一把拉了起来。
崔莺莺的身体一僵,随即被一股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主人……没有抛弃她!
主人她有用!
她像一根没有骨头的藤蔓,顺势倒在高自在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那让她迷恋又恐惧的气息,整个人都在颤抖。
“主人……”
高自在却没有理会她的温存,他扶着她站稳,目光却越过她,投向了牢房外那无尽的黑暗。
“既然卢青媛这么喜欢当家主,那我们,就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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