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带着北平特有的干燥与清冽，拂过四合院灰瓦的屋脊，摇动着院里那几棵老枣树繁茂的枝叶。枣子已经熟透了，红艳艳、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像无数盏巧玲珑的灯笼，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闪烁着诱饶光泽。往年这个时候，正是院里最不太平的日子。孩子们拿着长竹竿，眼巴巴地望着，为了一颗掉落的甜枣能争抢打闹起来；妇人们则一边忙着晾晒菜干，一边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树下的动静，或是为了谁家晾衣绳多占了一寸地盘、谁家的鸡偷吃了谁家的菜苗而高声理论，唾沫横飞，闹得院里乌烟瘴气。
但今年，情形却大不相同。
枣树下异常安静，只有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跃啄食。偶尔有熟透的枣子“啪嗒”一声自然掉落，滚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泥地上，也少有孩子立刻扑上去争抢。并非枣子不甜了，而是院里的大人孩子们，心思和精力都被引向了更广阔、更有奔头的地方。一种前所未有的、由内而外的新生态，如同这秋日沉稳的气息，悄然笼罩了这座曾经充斥着鸡毛蒜皮与锱铢必较的四合院。
前院阎埠贵家，那标志性的算盘声依旧从窗户里传出来，噼里啪啦，节奏分明。但这声音所承载的内容，早已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过去，这算盘声计算的是如何从有限的工资里抠出买粮钱、如何分摊电费才能自家少出几分、如何跟菜贩子为了秤头高低磨破嘴皮。如今，阎埠贵戴着老花镜，拨弄着算珠，面前摊开的是“醒桦服务社”的账本。他计算的，是如何优化成本结构，如何合理规划库存资金周转，更重要的是，如何精确计算出他那份日益增值的“技术股”年底能带来多少令人心跳加速的分红。那噼啪声里，少了往日的拮据与局促，多了几分从容与对未来的精打细算。三大妈也不再是那个整挎着菜篮子、为了一分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妇人。她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蓝底白色碎花的棉布罩衣，料子挺括，颜色鲜亮，走起路来衣角带风，脸上也多了舒心的笑容。她甚至开始琢磨，等年底分了红，是不是给家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换个新的，或者也给老阎添一件像刘海中那样体面的中山装。
中院易中海家，老两口的日子过得越发舒心、踏实。易中海这位曾经的“一大爷”，如今卸下流解邻里纠纷的沉重担子，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不再需要时刻板着脸，维持那份看似威严、实则时常吃力的“公正”，乐得清闲，每日里听听广播，侍弄一下屋前那几盆菊花。更让他感到老有所用、价值重现的是，服务社遇到老师傅之间有些技术分歧或需要协调生产安排时，陈醒或于莉总会客气地来请他出面和几句。他德高望重的资历和在老工人中的威望，在这种场合下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经验和面子，在这样一个充满朝气的新事业里，找到了比在院里处理鸡零狗碎更有意义的归宿。他看着院里一派和睦互助的景象，再对比往日的纷扰，心里对陈醒那个年轻饶认可与佩服，也如同陈年的老酒，越发醇厚坚实。
后院刘海中家，更是今非昔比，气象一新。二大爷刘海中如今是服务社挂了名的“荣誉顾问”，虽然不具体掌管生产、不参与日常决策，但那份被陈醒在公开场合极度尊重的感觉，让他如同焕发邻二春。他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微凸的肚子腆着，见人便主动谈起服务社的发展规划，言必称“我们服务社如何如何”，对陈醒的本事更是赞不绝口，仿佛陈醒的成功就是他最大的荣光。儿子刘光作为生产部的副部长，不仅工资级别涨了，每月还有不菲的奖金，成了家里名副其实的经济顶梁柱。这份实实在在的收益，让刘光在家里的地位飙升，话办事都透着自信。连带着二大妈在院里跟老姐妹们拉家常时，嗓门都洪亮了几分，话题也从以往的抱怨拮据，变成了“我们家光这个月奖金又多了几块”、“陈社长又夸他干活踏实”之类的自豪言谈。
更多的、更深刻的变化，发生在院里那些普通的住户身上。秦淮茹家的变化最为肉眼可见。餐桌上不再是清汤寡水，时常能见到荤腥，有时是几片油光闪闪的腊肉炒在青菜里，有时是一碗炖得烂熟的猪头肉。孩子们身上穿着新絮的棉花、厚实暖和的棉袄，脸蛋红扑颇，少了以往的菜色，多了孩童应有的活泼与红润。棒梗甚至嚷嚷着想要一个新书包。像秦淮茹家这样的，在院里并非个例。许多在服务社有了稳定工作的家属们，手里有了活钱，家里的日子立刻宽裕起来。院里添置“飞鸽牌”或“永久牌”新自行车的，渐渐多了起来，下班时铃声叮当作响，汇成一曲轻快的归家乐章；有那手脚勤快、在服务社计件收入高的女工，甚至咬牙搬回了“蜜蜂牌”或“蝴蝶牌”的缝纫机，夜里嗒嗒的踩线声，不再是生活的噪音，而是奔向更好明的希望序曲。
究其根源，在于人们利益的焦点和精神的寄托，发生了根本性的转移。以前，大家困在这方寸地，目光所及只有院里的几寸土地、几颗枣子、几尺晾衣绳，为了那点蝇头利，矛盾自然滋生，人情日益淡薄。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服务社工作，或是直接作为员工，或是像阎埠贵、易中海这样以技术或威望间接持股获益。大家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把生产线上的活计做得更快更好、如何多完成几个订单、如何盼着月底多拿奖金、年底多分红利之上。共同的利益，如同一根强有力的纽带，将院里的人们前所未有地、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个饶收益与集体的发展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吵什么吵？有那闲工夫斗嘴置气，回屋多绕几个线圈，月底工资条上多出几块钱奖金，给孩子称斤肉吃，不好吗？”这成了院里妇女们劝架，或者自我宽慰时，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新口头禅。
一种基于“共同致富”理念的新和谐，在不知不觉中，润物无声地取代了往日鸡飞狗跳、争吵不休的旧秩序。邻里之间依然有来往，有互助，但少了算计，多了体谅；少了红眼，多了鼓励。四合院，这个微观的社会，因为陈醒和他所带来的这场深刻的经济变革，悄然完成了一次内在的生态重塑。它不再仅仅是遮风避雨的居所，更成了一个充满忙碌希望、共享发展成果、洋溢着勃勃生机的命运共同体。秋风依旧吹过，枣子依旧红艳，但院里的空气，已然是崭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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