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陈的通讯结束后，废弃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的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在凌和瑞娜心中久久不散。那是一条看似清晰，实则布满迷雾的道路。
瑞娜重新投入到对信号嗅探器的调整中，动作比之前更快，更专注。她必须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对外通道，至少需要了解外部局势的变化，不能完全依赖索菲亚单方面的信息。
凌则走到控制室边缘，那里有一道狭窄的观察窗，被厚厚的污垢覆盖，只能看到外面废弃管道模糊的轮廓。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开一片区域，露出后面加固的玻璃。玻璃之外，是空间站下层结构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故障指示灯，像濒死的星辰。
他的神识心地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监控节点的能量流动，如同在雷区中行走，感受着这片钢铁墓地的脉搏。安全部队的搜索压力似乎没有减弱，但搜索模式变得更有条理，像是在执行一套预设的、不断优化的算法。这是“守护者”的影响在加深。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几个时后，瑞娜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凌立刻转头看向她。
瑞娜盯着嗅探器上一个不断跳动的蓝色符号，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眉头微蹙。“又一个加密信号……但这次不一样。编码方式很古老，像是几十年前学术界流行的标准，而且信号源……在不断跳转，利用了空间站很多早已废弃的冗余路由节点。”
“是陷阱？”凌走到她身边。
“不像。”瑞娜摇头，眼神里带着分析的光，“这种手法成本很高，而且效率低下，不像是安全部队或者索菲亚的风格。倒像是……某种刻意展示技术底蕴和非敌意的姿态。”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凌：“信号是定向发送到我的设备识别码的。对方知道我的存在，并且，似乎是想通过我，与你建立联系。”
凌点零头。躲藏不是长久之计，任何可能的信息渠道都值得谨慎接触。“接进来，保持屏蔽和追踪。”
瑞娜操作了几下，将信号引导至一个高度隔离的虚拟环境。这次没有视频，只有音频，一个温和、略显苍老的男声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声音稳定，带着学者特有的清晰口吻。
“瑞娜医官，还迎…凌先生。请原谅我冒昧的联系。我是奥利弗·温斯特博士，隶属于星际考古学会，边缘史料分部。”
星际考古学会？凌和瑞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这是一个以学术研究中立着称的组织，影响力遍布星海，但通常不介入任何政治或军事争端。
“温斯特博士，”瑞娜保持着冷静，“我们似乎与贵学会没有交集。”
“通常情况下的确如此。”奥利弗博士的声音很平和，“但我们对知识，尤其是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抱有永恒的好奇。我们注意到，二位不久前曾在‘荒原’数字遗迹有过探索活动，并且……成功带出了一些极其珍贵的、未被完全湮灭的上古数据碎片。”
凌的眼神锐利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极少。
“不必紧张，年轻人。”奥利弗博士似乎能猜到他们的反应，“学会对遗迹的监控方式，与官方或那些情报贩子不同。我们更关注数据本身的历史回响。我们无意争夺你们手中的实物，也对空间站内部的权力游戏没有兴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我们感兴趣的，是你们获得的数据本身。尤其是那份加密日志和那个独特的‘守护光球’蕴含的信息场。我们认为，那可能关系到某个被严重误解的上古文明转折点。”
“所以？”凌开口问道，声音平稳。
“所以，我们愿意提供帮助。”奥利弗博士直接道，“学会在这座空间站有一个隐蔽的安全屋，拥有独立的生命维持和基础研究设备。它的存在甚至可能瞒过了‘守护者’的核心扫描矩阵。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暂时的栖身之所，保证你们的基本安全，远离索菲亚·陈女士那种……过于功利的关注。”
条件来了。凌和瑞娜都没有话，静静等待下文。
“作为回报，”奥利弗博士继续道，语气依旧温和，但内容不容置疑，“我们希望能够获得你们在‘荒原’遗迹中获取数据的完整研究权。不是占有，仅仅是共享研究成果的权利。我们需要时间对数据进行深度分析和破译。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可以全程参与，并共享我们得出的所有结论。”
又一个选择。不同于索菲亚·陈带有控制欲的招揽，考古学会提供的是看似平等的学术合作。庇护，换取知识。
“我们如何相信你？”凌问。
“我们无法提供绝对的保证，年轻人。信任总是建立在风险之上。”奥利弗博士坦然回答，“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学会的宗旨是理解和保存，而非利用或毁灭。我们对‘活体’的兴趣，远不及对‘历史’本身。而且，你们现在的选择似乎并不多，不是吗？”
通讯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音频通道里传来的、对方平稳的呼吸声，显示他还在线，耐心等待答复。
凌看着瑞娜，瑞娜轻轻摇头，表示她无法从技术层面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
一个是以人身自由和未知研究为代价的强势庇护，一个是以共享核心秘密为条件的有限合作。两条路，都通向未知的迷雾。
凌能感觉到贴身的乳白色光球再次传来清晰的温热感，这一次，不再是一闪而过，而是持续稳定的暖意，仿佛在聆听着这场决定命阅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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