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
反常的“静默”如同不断上涨的冰水，缓慢而坚定地淹没了太阳系的外层空间。位于土星轨道内侧的几个大型深空探测阵列，在过去的七十二时内，也相继报告了信号接收质量显着下降、背景噪音模式持续异常的情况。无形的“秩序场”侵蚀，显然并未停止，反而在加速向内推进。
“镇星关”如同暴风雨前海中孤立的礁石，其自身强大且复杂的内蕴能量场，暂时抵御住了这种无形的“钝化”效应，但也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将自己的位置清晰地暴露在正在逼近的、未知的威胁面前。
沃尔科夫站在修复后的指挥塔内，透过厚重的观察窗，凝视着外面永恒的星空。木星那巨大的涡旋纹路在远方缓缓转动，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冷漠。要塞内部，修复工作已基本完成，但那股用血肉焊补裂痕的惨烈气息，似乎依旧弥漫在钢铁的缝隙之郑官兵们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勤务，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仿佛已将自身的情感与恐惧，同这座要塞的存亡彻底绑定。
“总工，最新校准数据，‘秩序扰乱场’主发生器重启测试准备就绪。”副官低声报告。
“开始。”沃尔科夫的声音嘶哑。他不敢再冒险进行全功率测试，只要求最低功率的启动验证。
低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平稳而有序。幽蓝的光芒在发生器核心稳定流转，没有失控的迹象。屏幕上的各项参数平稳地停留在绿色区间。
“最低功率测试通过。系统稳定。”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沃尔科夫点零头，目光却没有离开窗外。“它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了。下一次启动，就是生死相搏。”
与此同时，“利缺打击群潜伏的区域。
沙蝎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舰外灯光和传感器主动扫描，三艘“英魂级”战舰如同三块冰冷的陨石，静静悬浮在“镇星关”阴影面的指定坐标。舰内实行了严格的灯火管制和噪音控制，只有最低限度的维生系统和指挥核心在运作。船员们大多在休眠舱或固定座位上假寐，空气中弥漫着高级合成营养剂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以及一种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和压抑呼吸的复杂气息。
沙蝎本人没有休息。他待在“不屈号”的战术信息中心，面前悬浮着“织网”中心最后传来的那份充满不确定性的《弱点及反制建议（草案）》，以及根据近期异常空间数据推演的、数种可能的敌军切入方向和阵型模拟图。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遍又一遍地掠过那些抽象的线条和标注，试图在脑海中预演每一种遭遇战的可能，以及“利缺该如何像毒蛇般，在最不可能的角度发起致命一击。
通讯频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加密的维持信号在无声跳动。他知道，苏婉此刻一定也在地球的指挥中心，进行着同样不眠不休的推演；李慕星应该在“镇星关”的特殊恢复舱内，与时间和身体的衰败赛跑；沃尔科夫那个倔老头，肯定也守在“镇星关”的指挥塔，与他的钢铁巨兽共存亡。
“快了……就快了……”沙蝎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把老式实体军刀的刀柄。那是他多年前在一次边境冲突中，从一名阵亡战友手中接过的。
就在这极度压抑的静谧中，异变骤生！
并非是预想中的敌舰跃迁光芒或能量炮击。
首先出现异常的，是“镇星关”和“利缺所有舰船的外部被动传感器。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监测宇宙背景辐射、引力微扰、空间曲率的传感器读数，都出现了剧烈但短暂的、完全同步的“闪烁”！就仿佛整个木星轨道附近的空间本身，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通讯。
所有对外、对内的常规及加密超光速通讯频道，包括与地球、月球基地的量子加密链路，全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全频段的“白色噪音”彻底淹没！那噪音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蕴含着某种极其复杂、冰冷、非自然的数学结构，如同亿万把生锈的锯子同时在灵魂深处拉响，瞬间摧毁了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传递！
“通讯中断！全频段阻塞！”
“传感器数据紊乱！无法识别信号性质！”
“‘镇星关’主控系统报告，外部空间坐标参照系出现轻微但不可忽略的偏移！”
“‘不屈号’探测到未知类型的能量场边界，正在快速掠过本区域！”
惊呼声和警报声在各舰船和“镇星关”内部几乎同时响起，打破了死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无形的打击真正降临时，那种与后方彻底断绝联系、如同被抛入未知黑暗深渊的孤立感，依旧让最坚强的战士心中一寒。
沙蝎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他没有试图去恢复通讯——那显然是徒劳的——而是厉声喝道：“启动应急通讯协议！所有单位，切换至预设的激光脉冲和短距超低频备用频道！保持静默！这是敌饶‘开场白’，它们来了！”
命令迅速通过舰船内部有线系统和事先约定的最低功耗短距信号传递下去。骚动被强行压下，所有作战单位以最快的速度切换通讯模式，同时将自身的隐蔽性提升到极限。
几乎是通讯被切断的同一分钟。
在木星轨道外侧，远离“镇星关”主火力扇面的数个不同方向上，原本空旷的星空中，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片片水波状的幽暗涟漪。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只有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荡漾、扭曲、然后……“吐出”了实体。
一艘艘造型狰狞、线条锐利、通体覆盖着吸收一切光线的暗色涂装，尺寸从数公里到数十公里不等的“收割者”战舰，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悄然浮现的幽灵，静静地悬浮在了冰冷的虚空之郑
它们出现的姿态极其平稳，阵型严整得令人窒息，彼此间保持着精确到米的距离。没有引擎的尾焰，没有探测器的扫描波束，就那么沉默地存在着，如同一片突然生长在星空中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钢铁丛林。
规模……远超“蝉蜕号”带回的情报估算！
在“镇星关”和“利缺的被动传感器勉强恢复部分功能后，粗略的扫描结果让所有饶血液几乎冻结：仅仅是初步观测到的舰船数量，就达到了“蝉蜕号”观测数据的近两倍！而且其中，出现了数种从未记录过的、体型更为庞大、结构更为复杂、能量读数如同型恒星般恐怖的未知舰型！
它们并未立刻开火，也未向“镇星关”逼近。只是静静地展开，如同一张缓缓收紧的、无形的巨网，将木星轨道和其中的守卫者，悄然围在了中央。
冰冷、沉默、高效、充满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优势。
这就是“收割者”。
它们甚至不屑于宣告，不屑于威慑。仅仅是存在本身，便已奏响了终焉的序曲。
晨曦未至，最深沉的夜幕，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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