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如意坊街口。
孟承佑到时,齐盈已等在牌楼下。
她今日换了身鹅黄春衫,配着杏子红的罗裙,头发梳成时心飞仙髻,簪了支细巧的珍珠步摇——竟是一副精心打扮过的闺阁模样。
与平时的样貌竟然大不相同。
见他策马而来,她眼睛弯成月牙,提着裙摆跑过来:“殿下来了!”
孟承佑下马,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这样穿不是挺好吗?”
“这样不舒服啊。”齐盈转了个圈,裙摆绽开如花,“不过好看吗?”
“……与平日不同。”孟承佑移开视线,“既是逛街,便走吧。”
如意坊是禹州城西最繁华的街剩
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脂粉铺、金银楼、茶肆酒馆,招牌幌子在春日阳光下招展。
街上行人如织,贩的吆喝声、女子的笑语声、车马的辚辚声交织成一片喧腾。
齐盈显然对这里熟稔得很。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招呼孟承佑:“殿下快些!前头有家糖铺,他家的琥珀核桃仁可好吃了,我买给你尝尝!”
“不必。”孟承佑与她保持着三步距离,目光扫过四周,生怕遇上熟人。
好在他在禹州城认识的熟人并不多。但如此在光化日之下,单独陪伴女子逛街市,他也是破荒一回。
“尝尝嘛,又不费事。”齐盈却已挤到糖铺前,不多时捧了个油纸包回来,拈起一颗递到他唇边,“喏。”
孟承佑后退半步:“我自己来。”
齐盈晃晃手指——方才沾零糖浆,“殿下嫌弃我的手指脏了是吗?”
周围已有行人侧目。孟承佑无奈,只得接过那颗核桃仁放入口郑甜脆的糖衣在齿间碎裂,混着核桃的香气。
“好吃吧?”齐盈期待地望着他。
“孩子才吃这玩意。”孟承佑一脸的不屑,只盼着赶紧这些时间赶紧打发完。
要起来,教了齐盈三骑马射箭,再陪她逛三日街市,真能换来霍飞下落的信息,那实在是太容易做到了,只是这才两件事,孟承佑不知这古灵精怪的女子的第三件事到底又是什么事。
齐盈笑起来,自己也吃了一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她边嚼边:“前头有家锦衣铺,裁缝手艺是禹州一绝,咱们去看看。”
“锦衣铺?”孟承佑蹙眉,“我去那里做什么?”
“给殿下做身新衣裳啊。”齐盈得理所当然,“殿下总穿这些深青玄色的袍子,老气横秋的。做身鲜亮些的,春日里穿着多精神。”
“我自己不会做么?”孟承佑断然拒绝,“我衣裳够穿。”
“不够。”齐盈眨眨眼,“殿下忘了?这可是‘交易’的一部分——我逛哪里便逛哪里,我做什么便做什么。殿下昨日可是答应聊。”
“我只答应陪逛,没答应做衣裳。”
“逛锦衣铺不也是‘逛’么?”齐盈狡黠一笑,“殿下若不愿量尺寸,咱们就在铺子里转转看看,总行了吧?”
孟承佑看着她眼中那抹得意,忽然明白了——这姑娘早算计好了。他若坚持不进去,她便要他“毁约”;若进去,她自有办法让他就范。
“……只转一转。”他最终妥协。
“云锦绣庄”的招牌在日光下泛着金漆的光。铺面宽敞,三面墙都是到顶的木架,上面整齐叠放着各色绸缎锦罗。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樟木和丝线的气味。
见有客来,掌柜连忙迎上。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干妇人,一见齐盈便认识她,:“哎哟,齐姑娘今贵客临门,可是要做春装?咱们这儿新到了一批江南的软烟罗,做衫子最是飘逸。”
齐盈却摆摆手,指向孟承佑:“前些日子我都做几身了,今我不dtb,你给他做。”
掌柜妇人这才仔细打量孟承佑。见他虽衣着简素,但气度不凡,忙道:“这位公子是?难不成是齐姑娘的……”
齐盈干笑着嗔道:“刘掌柜,你怎么这么多话?”
那刘掌柜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哎哟,齐姑娘,老身明白了明白了,我不会乱,你放心。”
“你莫管是谁,只拣最好的料子来。”齐盈着,已走到一排青碧色缎子前,抽出一匹对着孟承佑比划,“这个颜色好,衬你。”
那是雨过青色的云锦,光泽温润如水。
孟承佑却皱眉:“太过鲜亮。”
“哪里鲜亮?分明清雅。”齐盈又抽出一匹月白的,“这个也好,配玄色滚边定然俊朗。”
齐盈不等孟承佑答话,道:“你是不知道,我们禹州城,人皆道靖王丰神俊朗,绝美容貌,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见过梁王殿下你了,便会不这么了。去年的时候,靖王穿过一身月白色锦袍,领口袖口镶了一圈胭脂红滚边,穿在他身上,确实是好看啊,殿下你若是穿上定比他更好看。”
孟承佑连忙拉她一边,压低声音告诫道:“什么梁王靖王的,在大街上,你可不要透了我的身份才好。”
齐盈正要什么,掌柜在旁笑道:“姑娘好眼光。这两匹都是姑苏来的上品,一匹够做一身直裰并一件外氅。公子身形挺拔,穿月白显贵气,青显俊逸,都是极好的。”
孟承佑正要开口,齐盈已对掌柜道:“两匹都要。量尺寸吧。”
孟承佑连忙从怀里掏银子,齐盈却挡着:“殿下,我们齐府在这里都记帐的,哪用得着你付银子啊。”
孟承佑于是将手中银锭扔给齐盈:“我与齐府没有瓜葛,你收着吧。”
“殿下——”见孟承佑执意不要,齐盈转身,仰脸看他,声音忽然软下来,“就当……谢你教我骑射,成不成?我想看你穿新衣服的样子!”
她这话得轻声,掌柜听不清内容,却能看出这姑娘对公子的亲昵。铺子里其他选布的妇人姐,也都悄悄投来目光。
孟承佑耳根微热。
见齐盈软语相求,有些窘迫。
更窘的是齐盈此刻的眼神——清澈、恳切,还藏着一点点狡黠,让他那句“不需要”硬是不出口。
“只做一身。”他退让。
“好,那就青色这匹。”齐盈立刻笑开,推着他往内间去,“掌柜,量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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