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门，李云谦把竹篮往堂屋的板凳上一放，竹篾碰撞的轻响刚落，宝就急乎乎地凑过来，手扒着篮沿直瞅，鼻尖都快碰到油纸袋了：“云谦哥，先把蚕卵拿出来呗？我再看看那两个黑的，刚才在集上没看够。”阿婆从灶房擦着手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絮，听见这话笑着：“别急，我找个稳当东西装，可别用手直接碰，蚕卵嫩得跟刚冒的桑芽似的，碰坏了就孵不出蚕了。”
着，阿婆转身进了里屋，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个旧木邯—这盒子原是阿婆年轻时装绣线的，盒身雕着简单的缠枝纹，边角被磨得发亮，内里还衬着一层洗得发白的粗棉布。她又从窗台上取了片晒干的老桑叶，仔细铺在盒底，才递到李云谦手里：“倒这里头，慢点儿抖，别晃着。”李云谦拆开油纸袋的绳结，指尖捏着袋口轻轻倾斜，米白的、浅黄的蚕卵就顺着袋壁滑进木盒，落在桑叶上，像撒了一把碎米粒，那两枚黑卵尤其显眼，黑得发亮，跟其他卵比起来，倒像藏在米堆里的两颗细黑珠。
宝蹲在桌边，膝盖都快贴到地面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悬在半空半，终究没敢碰，嘴里声嘟囔：“比我想象的多了，原来蚕宝宝没出来的时候，就这么点儿大啊。”阿婆走过来，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木盒边缘：“这还不算最的，等孵出蚕，才叫真，跟细线头似的，得用软毛笔才能轻轻挪。”她顿了顿，又：“得把木盒放炕头暖着，现在早晚还凉，夜里温度低，冻着了就孵不出来了。”李云谦点点头，双手捧着木盒进了卧房，选了炕梢靠窗的位置——这里正午的太阳能晒满半个炕，风也吹不着，木盒搁在这儿，刚好能沾着暖意。宝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趴在炕沿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被阿婆喊去洗手。
歇了没一会儿，阿婆看了看，日头已经升到头顶，光洒在院里的石板路上，亮得晃眼。她拿起墙角的竹筐，往里面装了把铲子和布包着的草木灰，：“后院的桑地该整了，咱们前几翻的地，今得撒上草木灰，再把塑料膜蒙上，不然等蚕孵出来，新桑叶赶不上，蚕该饿肚子了。”李云谦应了声，从门后扛着锄头就往后院走，宝也颠颠地跟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自己的竹筐，里面装着几颗捡来的石子，是要给桑地“做记号”。
后院的桑地就在老井旁边，之前翻好的地土块细细的，松松软软，踩在上面能陷下去半脚。阿婆把布包着的草木灰递过来，：“撒匀点，这是去年冬烧秸秆留的，既能肥地，让桑苗长得壮，还能防地里的虫子咬桑苗的根，一举两得。”李云谦蹲下身，抓着布袋的一角慢慢抖，灰白的草木灰就顺着指缝落在土里，像给地面盖了层薄纱。宝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竹筐里的石子一颗颗摆在桑地边上，摆完了又拿起铲子，笨拙地把土和草木灰拌在一起，时不时抬头问阿婆：“阿婆，草木灰为啥能防虫子呀？是虫子不喜欢这个味儿吗？”
阿婆坐在田埂上摘菜，手里拿着刚从园子里拔的青菜，闻言笑着答：“可不是嘛，虫子闻着这烟味儿就躲，跟咱们闻着呛饶烟会躲开一样。而且这草木灰撒在土里，还能让土更松，桑苗的根能扎得更深，到时候长出来的桑叶才嫩，蚕才爱吃。”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埋头用铲子扒拉土，不心把铲子戳到了石头，发出“咔嗒”一声，他赶紧停手，低头看了看铲子尖，生怕给弄坏了，惹得李云谦和阿婆都笑了。
撒完草木灰，李云谦又去仓房搬来几根竹棍——这是前阵子从山上砍的，晒得干透了，粗细刚好。他把竹棍一根根插在桑地的四周，每根间隔半米远，搭成一个半人高的方形架子，架子搭好后，又从屋里抱来阿婆提前裁好的塑料膜。这塑料膜是去年种白菜剩下的，还挺完整，阿婆特意用剪刀把边缘修得整齐，方便铺展。李云谦站在架子旁边，把塑料膜慢慢展开，宝就跑到对面帮忙拉着膜的另一角，两人一拉一拽，塑料膜就稳稳地盖在了架子上。风一吹，膜面轻轻鼓起来，像个帐篷，宝拽着膜角咯咯笑：“云谦哥，你看像不像咱们上次在集上看见的货郎棚？”李云谦点点头，伸手把膜的边缘往下拉，用土块把四周压严实，免得风把膜吹起来，又找了几根细竹篾，把膜的边角和竹棍绑在一起，这样就更牢固了。
忙完这些，日头已经偏西，阳光透过塑料膜照在桑地里，能看见土里的草木灰泛着浅白的光，土面也慢慢暖了起来。阿婆早已回屋做饭，这时站在院门口喊他们：“快回来洗手吃饭啦，粥都快凉了！”李云谦和宝拍了拍手上的土，跟着阿婆进了屋。堂屋的桌上摆着一碗红薯粥，一碟蒸咸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阿婆今忙活累了，特意蒸了馒头当主食。
三人坐在桌边吃饭，宝刚咬了一口馒头，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就往门口跑，一会儿功夫拎着自己的布包回来，从里面掏出片皱巴巴的桑叶：“云谦哥，你看这个，我昨在村西头的桑树下捡的，叶子还没干呢，能给蚕吃不？”李云谦接过桑叶瞅了瞅，叶子边缘已经有点蔫了，叶脉也发脆，摇了摇头：“太老了，蚕刚孵出来，嘴巴，咬不动这么老的叶子，得等咱们桑地里的新叶长出来，那时候的叶子嫩，蚕才能吃得动。”宝有点失落，把桑叶又放回布包里：“那我先收着，等蚕长大点再喂它。”阿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咱们的桑苗冒芽，我喊你来看，到时候让你第一个摘新叶喂蚕。”宝一听，立马又高兴起来，端起粥碗大口喝了起来。
吃完饭，李云谦收拾碗筷，阿婆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缝补衣裳，宝就拉着李云谦的衣角，要再去看蚕卵。两人进了卧房，李云谦轻轻拿起木盒，放在窗边的桌上，盒身被炕的暖意烘得温温的，里面的蚕卵看着比上午亮零，尤其是那两枚黑卵，在光线下更显圆润。他心地盖上盒盖，又在盒子旁边放了个装着温水的玻璃瓶——阿婆夜里炕会凉点，用温水瓶隔着点温度，能让蚕卵一直暖着。
宝趴在桌边，脸凑得很近，声对木盒：“蚕快点出来呀，我都给你们准备好新桑叶了，等你们出来，我来看你们，给你们挑最嫩的叶子吃。”李云谦坐在旁边，看着宝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老枣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地上晃啊晃，灶房里阿婆洗碗的声音“叮当”响，偶尔还传来几声归巢的鸟叫，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却又满是烟火气。
他摸着木盒的边缘，想起后院蒙着塑料膜的桑地，心里悄悄盼着：过几，桑地里该冒出嫩红的桑芽了，木盒里也该钻出白白的蚕了，到时候宝肯定来家里蹲在炕边，数着蚕吃了几片叶子，一会儿问“云谦哥，蚕怎么不动了”，一会儿又喊“阿婆，你看蚕长大了一点”，那热闹劲儿，想想就觉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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