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之后的日子，顾微微的生活并没有预想中的翻地覆。没有董事长的亲自召见，没有同事异样的目光，甚至连张晓都只是在她拿到那个烫手山芋般的跨境项目资料时，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了句“微微，保重”，仿佛她只是接了个普通的高难度任务。
陆沉舟更是表现得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更加公事公办。他将厚达半尺的项目资料丢给她时，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一份周报：“所有前期纪要、市场分析、谈判记录都在这里。下周一项目组重启会议，你主持。” 没有鼓励，没有指导，只有一句冰冷的补充，“做不好，整个b组的季度奖金都会受影响。”
顾微微抱着一大摞沉甸甸的文件回到工位，感觉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她深吸一口气，翻开邻一页。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晦涩难懂的当地法规、充满陷阱的合作条款、以及项目组内部明显存在的派系分歧和消极情绪……每一个字都在挑战她的神经极限。
接下来的几，顾微微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几乎住在了公司。她疯狂地查阅资料、比对数据、梳理脉络，常常一抬头已是深夜。办公桌上堆满了外卖盒和咖啡杯，眼下挂上了浓重的黑眼圈。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剥离了“顾家千金”的光环，想要在顾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里立足，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沉舟的办公室灯也总是亮到很晚。但他从不主动过问她的进度，偶尔在茶水间遇见，也只是淡淡点头，擦肩而过。直到第三深夜，顾微微被一组矛盾的市场数据搞得焦头烂额，几乎要崩溃时，内线电话响了。
“进来。”陆沉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情绪。
顾微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门进去。陆沉舟正对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头也没抬：“东南亚三国最新的海关税率调整细则，以及对应物流成本测算模型，发你邮箱了。”
顾微微一愣，连忙打开手机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来自陆沉舟的未读邮件，附件里是整理得清晰无比的表格和分析图，甚至贴心地标出了可能存在的风险点和应对建议。这根本不是她这个层级能轻易获取的信息，更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整理出来。
“还有，”陆沉舟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她疲惫的脸和桌上狼藉的外卖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法务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明上午九点，你直接去找王总监，他会安排专人对接项目涉及的法律风险条款。”
顾微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鼻尖。她张了张嘴，想什么，却见陆沉舟已经重新低下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别误会。这个项目黄了，整个b组跟着倒霉。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他得冠冕堂皇，理由充分。可顾微微不是傻子。海关细则、法务对接……这早已超出了一个组长对普通组员，甚至是对一个“身份特殊”的麻烦精的职责范围。这是一种不动声色、却精准无比的支撑。
“谢谢……组长。”她低声，声音有些哑。
陆沉舟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秒，极轻地“嗯”了一声。
周一的项目重启会议，如同预料中的刀光剑影。几位资深组员明显对这个空降的、看似乳臭未干的“关系户”主持人充满质疑和抵触，问题刁钻，语气不善。顾微微尽管做足了准备，但在几个涉及深层次利益博弈的环节，还是被逼问得有些左支右绌。
就在气氛最僵持的时刻，一直沉默旁听的陆沉舟，轻轻叩了叩桌面。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提问最尖锐的副组长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副组长的顾虑有道理。但目前的质疑，是基于三周前的市场数据。顾微微，”他转向她，语气平淡无波，“把你周末更新的，关于竞争对手q公司近期在泰国的渠道变动情况，跟大家同步一下。”
顾微微心头一震！她周末确实挖到了q公司的这个动态，但因为信息源尚未百分百确认，她谨慎地没有在正式材料中体现，只在自己的分析稿里做了备注。陆沉舟怎么会知道？而且，他这是在……给她递刀子？
她瞬间反应过来，立刻稳住心神，条理清晰地将q公司的动向及其对本次谈判的潜在影响分析了一遍。一番话下来，原本气焰嚣张的李副组长顿时哑火，其他组员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会议节奏被悄然扭转。
整个会议期间，陆沉舟再未多发一言，只是偶尔在关键节点，用一两个简短的问题或提示，不着痕迹地将讨论引向深入，或是化解掉针对顾微微的刁难。他坐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靠山，无需言语，却已为她挡去了大部分明枪暗箭。
散会后，顾微微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感觉后背都被汗湿了。她走到茶水间，接了一杯冰水，猛灌了几口，才压下那阵心悸。
“数据验证要做实，尤其是敏感信息。”陆沉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顾微微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他靠在门框上，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
“今……谢谢你。”顾微微诚心道谢。没有他，那个会她未必能顺利撑下来。
陆沉舟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谢我什么？我只是在确保项目推进。”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楼下新开了家粤菜馆，烧鹅不错。加班吃外卖，容易胃疼。”
完，他也没看顾微微的反应，转身就走回了办公室。
顾微微愣在原地，握着水杯，心跳忽然变得很快。烧鹅？他是在……关心她的胃？用这种别别扭扭、拐弯抹角的方式？
她慢慢走回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项目文件，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原来这座冰山，融化起来，是这种味道。不是汹涌澎湃，而是悄无声息的渗透，是看似冷漠下的细致周全，是嘴上着“帮自己”，行动上却处处为你铺路搭桥。
她打开邮箱，看着那封标注清晰的邮件，想起会议上他及时的解围，还有刚才那句关于烧鹅的“温馨提示”……
“陆沉舟，”顾微微低声自语，眼里闪着明亮又狡黠的光，“你这哪里是怕项目黄了……你这分明是……以权谋私嘛！”
而且，这种“谋私”，她好像……一点都不讨厌。
反而，有点期待，这座冰山下面，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忠犬”属性。这场始于“猎心”的游戏，在掉马之后，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有趣、也更加温暖的方向，悄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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