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营帐之内，灯火通明。
十几支牛油大蜡，将整个营帐照得如同白昼。
地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和卷宗。
伯邑考带着一队亲卫，几乎是将尚衣局翻了个底朝。
大到管事的奉御，到烧火的杂役，所有饶资料，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姬发面前。
姬发盘膝而坐，正飞快地翻阅着这些卷宗。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伯邑考站在一旁，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父亲，都查清楚了。”
“尚衣局，编制一百二十七人。”
“其中，能直接接触到‘凤仙朱’这种顶级染料的，只有三位绣师和七位染匠。”
“这十个人，我都派人重点查过了。”
伯邑考从一堆卷宗里，抽出了一份，递给姬发。
“目标，已经找到了。”
姬发接过卷宗，打开。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吴辰。
尚衣局染匠，三十有五，入宫十五年。
技艺精湛，尤擅调配各种复杂颜色，‘凤仙朱’的提纯和配比，常由他负责。
为人孤僻，不善交际。
重点是下面的一行字。
“其父好赌，在城南赌场，欠下三百金。”
“吴辰为替父还债，近日常与宫外一些身份不明之人接触。”
三百金！
对于一个普通的工匠来，这是一笔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巨款。
“很好。”
姬发合上卷宗。
“就是他了。”
动机，有了。
能力，有了。
一个被逼入绝境，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孝子。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姜尚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锦服，面容儒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郁色的中年男人。
那人一看到姬发，便主动拱手行礼。
“微子启，见过姬发大人。”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姬发立刻站起身，回了一礼。
“微子启大人客气了。”
“深夜叨扰，还请大人恕罪。”
微子启，殷寿的兄长。
他的到来，让整个营帐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
“姬发大人不必多礼。”
微子启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听姜尚先生，大人奉王命，彻查‘凤仙朱’一案，为贵妃娘娘洗刷冤屈。”
“此事实在是牵扯重大，关乎我王室颜面。”
“我身为王室宗亲，岂能坐视不理？”
“若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姬发大全无妨。”
他话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关心王室颜面，主动协助查案”的崇高位置上。
但姬发，却从他那看似温和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他知道，这条鱼，咬钩了。
“有微子启大人这句话，姬发就放心了。”
姬发也同样报以微笑。
“实不相瞒，经过我们连夜排查，案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哦？”
微子启的兴趣，立刻被提了起来。
“这么快？”
“我们怀疑，尚衣局的一名染匠，吴辰，有重大嫌疑。”
姬发将吴辰的卷宗，递了过去。
“此人，为替父还债，很可能监守自盗，将宫中的‘凤仙朱’偷运出去，卖给了宫外的逆党。”
微子启飞快地看完了卷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个剧本，他很喜欢。
一个贪财的工匠，勾结宫外的匪人。
这个故事，既能洗清苏妲己的嫌疑，又能顺理成章地将“无面”的线索引向宫外。
最重要的是，它不会牵扯到任何朝堂上的大人物。
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真相”。
“姬发大人，果然神速！”
微子启赞叹道。
“那下一步，大人打算如何？”
“我正要和大人商议。”
姬发道。
“尚衣局毕竟是宫中禁地，我们督查司，不便直接进去抓人。”
“所以，我想请大人帮一个忙。”
“请讲。”
“明日一早，我想以‘协查贡品失窃’为由，进入尚衣局，搜查吴辰的住所。”
姬发的目光，落在了微子启身上。
“此事，需要一个有分量，且名正言顺的人，为我们打开方便之门。”
“由大人您这位宗正寺少卿，王上的亲兄长，亲自带队，去盘查宫中器物。”
“最是合情合理，不是吗？”
微子启的心，猛地一跳！
他明白了。
姬发这是要拉着他，一起去“办”这个案子！
让他，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一个参与者！
只要他带人去了，那么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就等同于，有他微子启的背书。
这是在给他送上一份大的功劳！
一个在殷寿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好！”
微子启几乎是脱口而出。
“此事，包在我身上！”
“明日一早，我便调集宗正寺的人手，在尚衣局门口，等候姬发大人。”
他看着姬发，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那，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合作愉快。”
姬发举起茶杯。
微子启也笑着举杯。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就此达成。
送走了微子启，姜尚才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主公，与虎谋皮，不得不防啊。”
“微子启此人，心机深沉，绝非善类。”
“我知道。”
姬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我用他，只是为了让他成为这出戏的一部分。”
“让他成为，呈给大王看的，最重要的一件‘物证’。”
“当大王的亲哥哥，都‘证实’了我们的调查结果。”
“你觉得，大王，还会怀疑吗？”
姜尚恍然大悟。
原来，主公的算计，深到了这个地步。
“传令下去。”
姬发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让潜伏的人，现在就动手。”
“把我们准备好的‘礼物’，放到吴辰的家里去。”
“记住，手脚干净点。”
“明的好戏，可不能出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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