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医学馆内的“才”
仲夏的百草医学馆，被层层叠叠的药草香气包裹着。晨光刚漫过朱漆大门，后院的实操药田便已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学员们挎着竹篮，在药王谷师兄的指导下辨识药草，晨露沾湿了衣角，却没人舍得耽误片刻光阴。
人群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格外惹眼。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卷到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正是那日报名时被顾云裳留意到的机灵少年——阿竹。此刻他正蹲在药田垄间，指尖轻捻着一株刚冒芽的白芨，耳朵却精准地捕捉着不远处师兄讲解的每一个字，连师兄随口提的“白芨喜阴湿、忌强光”的细节，都飞快记在了随身的麻纸册子上。
“阿竹，你来看这株，可是前几日你的那味‘止血圣药’？”一位年长的学员捧着一株三七凑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求教的意味。
阿竹立刻起身，快步走过去，先是仔细打量了三七的叶片脉络，又轻轻掰开根茎闻了闻气味，笃定点头：“正是！师兄您看，这三七的根茎断面呈灰绿色，还有明显的纹路，止血化瘀的药效最足。不过要注意，孕妇慎用，不然会动了胎气。”他一边，一边翻开麻纸册子，指着上面画的三七图谱与标注的禁忌，字迹虽稚嫩，却条理分明。
周围的学员都围了过来，看着他册子上密密麻麻的药草图谱与药性笔记，纷纷露出惊叹的神色。要知道，百草医学馆的学员里，不少人是寒门子弟，识不了几个字，更别绘制精准图谱，可阿竹不仅认得全药材，还能将药性、禁忌、配伍记得分毫不差，连药王谷的师兄都夸他是“生学医的料子”。
这一切，都被站在廊下的顾云裳看在眼里。她今日特意早起巡查药田，见阿竹短短时日便从入门新生，成了学员里的佼佼者，眼中也泛起几分笑意。当初选他入学，便是看中了他的机灵与仁心，如今看来，果然没看错人。
“阿竹，过来。”顾云裳扬声唤道。
阿竹闻声，立刻跑着过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却又难掩眼中的光亮：“王妃！”
“你这册子做得不错，能把理论和实操结合起来，比不少师兄都用心。”顾云裳接过他的麻纸册子翻了翻，见上面连药草的生长周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愈发满意，“今日讲堂要讲脉理实操，你且跟在我身边，仔细学着。”
“是！”阿竹眼睛一亮，忙不迭应下，跟着顾云裳往讲堂走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到了讲堂，阿竹更是将“机灵”二字发挥到了极致。顾云裳刚拿出脉枕示范“浮脉”的诊法，他便第一个举手提问：“王妃，浮脉主表证，那若是久病之人出现浮脉，可是危症？”
顾云裳赞许点头：“不错，久病见浮脉，多为正气耗损、虚阳外浮，是病情加重之兆，需立刻辅以固本培元的药方。”
话音刚落，阿竹便又追问：“那可用黄芪配伍党参？还是需加些白术健脾？”他的问题精准地戳中了脉理与药方配伍的关联，连一旁授课的药王谷李师兄都忍不住侧目，暗道这少年悟性实在难得。
整个讲堂，阿竹始终是最积极的那一个。顾云裳示范的每一种脉象，他都先在自己手腕上反复摸索，再凑到同学腕上练习，遇到不解的地方，便寸步不离地跟在顾云裳身后请教，态度恭敬又殷勤。
“王妃，您歇会儿，喝口水。”顾云裳刚停下示范，阿竹便眼疾手快地递上了温好的茶水，杯沿还细心地擦得干干净净；
“王妃，这脉枕的布套有些松了，我帮您缝好。”午休时，他见脉枕的线脚开了，立刻找来针线，笨拙却认真地缝补起来；
“王妃，义诊堂那边今日人多，我去帮忙抓药吧，我已经认得全常用药方了！”下午刚到义诊堂，他便主动请缨，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顾云裳起初只当是少年人求知心切，对师长格外敬重，可接连几日下来，阿竹的殷勤却越发明显。她去药田，阿竹便提前备好遮阳的草笠；她去库房查药材，阿竹便先一步将库房的账本整理好；甚至她随口提了一句“夏日蚊虫多，药田的幼苗怕是要遭殃”，第二日阿竹便带着几个学员，割了艾草编成草绳，在药田周围点了一圈，将蚊虫驱得干干净净。
不仅对顾云裳殷勤，阿竹在学员中也格外热心。谁认不出药材，他便耐心讲解；谁记不住药方，他便熬夜抄好笔记送过去；义诊堂里，他更是抢着照顾病患，端药送水、包扎伤口，忙前忙后，很快便成了学员里的“领袖”，人人提起阿竹，都要竖大拇指。
“这阿竹，倒是个全能的好苗子。”李师兄与顾云裳闲聊时，忍不住夸赞，“不仅学得快，心肠还好，将来定能成大器。”
顾云裳笑着点头，心中却也隐隐觉得，阿竹对自己的殷勤，似乎有些超出了普通学员对师长的敬重。可转念一想，许是少年人将自己当成了救命恩人——当初阿竹报名时，衣衫褴褛，还发着高烧，是她亲手喂了药才好转，他这般殷勤，或许是单纯的感恩。
这日傍晚，顾云裳处理完医学馆的事，正准备回府，刚走到门口，便见阿竹捧着一个布包等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局促：“王妃，这是我今日在药田旁采的野菊花，晒干了能泡茶清热，您带回府去尝尝。”
顾云裳刚要接过，身后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王妃，该上车了。”
是青黛来了。她今日奉命来接顾云裳回府，刚好撞见这一幕，目光扫过阿竹手中的布包，又看了看阿竹那双紧盯着顾云裳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有心了，你留着自己用吧。”顾云裳温和地拒绝了，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医学馆，青黛才忍不住开口：“王妃，这阿竹，是不是殷勤得有些过分了？”
“怎么？”顾云裳掀开车帘，看向窗外渐渐远去的医学馆。
“您看他，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您，您去哪他去哪，连您喝的茶水温度都要过问。”青黛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寻常学员敬重您，可也没到这份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云裳怔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阿竹这些日子的种种举动——送茶水、缝脉枕、驱蚊虫、送野菊花，桩桩件件，确实殷勤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之前只当是少年感恩，可经青黛一提，倒也觉得有些异样。
马车驶入王府，夕阳的余晖洒在朱漆大门上，顾云裳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的街景，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阿竹到底是单纯的感恩，还是另有目的？这个医学馆里的“才少年”，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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