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的私人书房里，月光透过高耸的彩绘玻璃，在鹅绒地毯上投下斑斓而静谧的色块。
艾尔抱着一卷厚重的羊皮纸，在书房里磨蹭了许久，目光频频瞥向坐在宽大扶手椅里的瑟尔特。
领主正专注地阅读一本厚重的《星象秘典》，银色的睫毛低垂，侧脸在月光下如同冷玉雕琢。
艾尔终于找到了借口。
他放下羊皮纸，声抱怨着“月光太暗，看不清字迹”，一边状似无意地挪到扶手椅旁，然后——不等许可——便心翼翼地挤进了那张对于单人来过于宽敞、但对于两人却依旧显得亲密的椅子里。
“下去。”瑟尔特的目光并未从书页上移开，举着书的手稳如磐石，语气毫无波澜。
艾尔假装没听见，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甚至得寸进尺地将头枕在了瑟尔特结实的大腿上，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轻叹：“这个姿势……比较舒服。”他偷偷把鼻子凑近瑟尔特微敞的衣襟，深深嗅了嗅那上面残留的、令他安心的玫瑰与雪松的冷冽香气。
瑟尔特终于动了。
他用手中厚重的书册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艾尔的额头：“《血族礼仪》第三章，第二十一条。”
“‘不得僭越身份，擅近主位’。”艾尔闭着眼，流利地背诵出条文，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
但他环在瑟尔特腰后的手却悄悄收紧了些，嘴角勾起一丝狡黠，“但补充条款里，‘若得领主特许，不在此限’。”
“我特许你了？”瑟尔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您昨，”艾尔理直气壮地提醒，甚至大胆地蹭了蹭，“我可以‘随便一点’。”他仰起脸，蓝眼睛在阴影中闪着光，“我现在……就很随便。”
这种明目张胆的狡辩让瑟尔特微微挑眉。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星象秘典》，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艾尔的后颈皮，像拎起一只不听话的动物：“看来是我近日太纵容你了。”
艾尔立刻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像是被捏住了命门，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狡黠：“那……您罚我吧——”他拖长流子，仿佛在提出一个严肃的请求，“——就罚我今晚必须睡在这里，给您守夜。”
这个“惩罚”实在太过可笑，甚至像是求之不得的奖赏。
瑟尔特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无奈于这种无赖行径，最终松开了手，重新拿起书。
他的指尖在翻页时无意间擦过艾尔颈间冰凉的银链，年轻人立刻像被抚摸喉咙的猫一般，轻轻颤了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唧。
当读到关于古老星象的章节时，枕在他腿上的艾尔突然轻声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与杀戮无关的好奇：“Sire，您见过真正的星星吗？我是指……阳光下的，真正的星星。”
瑟尔特翻页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泛黄书页上精密的星图在清冷的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银光，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仿佛无声地诉着命阅脉络。
“为什么问这个？”他没有直接回答。
“因为这本书里，”艾尔伸出手，指尖心地避开文字，轻点着一幅复杂的插图，“星星其实一直都在，无论昼夜。只是白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太盛，把它们都遮住了。”
就像我一样——这句话他没有出口，但瑟尔特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这未尽的低语。
领主的手指无意识地穿梭于他柔软的黑发间，动作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缓和：“明破晓前，带你去观星塔。”
艾尔惊喜地猛地抬起头，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出奇，仿佛瞬间落入了星辰：“真的？”
“如果你现在能保持安静的话。”瑟尔特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已然许下了承诺。
这个承诺让艾尔立刻抿紧了嘴唇，用力地点点头，乖乖地把脑袋重新枕回去。但他眼中盈满的笑意却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清晰地映着瑟尔特此刻难得柔和的轮廓。
晚霞最终将书房染成温暖的金红色时，艾尔安静地跪回属于他的软垫上，仿佛之前的僭越从未发生。
这一刻偷来的宁静与亲密如此珍贵。
他清楚地知道，当明日太阳升起，瑟尔特又会变回那个高踞王座、冷酷莫测的夜影领主，而自己，也依旧是那把必须时刻锋利、绝对服从的“黎明之剑”。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温暖的余晖里，他可以短暂地假装，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着另一种可能，一种更接近于平凡主仆，甚至……更亲密的关系。
当瑟尔特终于放下书后，艾尔按惯例轻声请示：“您今晚需要我侍寝吗？”
话一出口，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往常快了些许。
瑟尔特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瞳孔在夕阳的暖光下呈现出蜂蜜般通透的质感，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心思：“你想来？”
艾尔老实地点头，没有掩饰。
“那就来吧。”瑟尔特站起身，银色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艾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立刻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瑟尔特身后，像只终于被允许跟着主人进入内室的狗。
在即将走出书房的瞬间，他的指尖悄悄勾住了瑟尔特垂落的宽大衣袖的一角——一个微到几乎不存在、一触即分的触碰。
瑟尔特没有回头，也没有斥责，只是那原本规律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放缓了半分。
绚烂的夕阳将他们一前一后的影子在长廊里拉得很长。
颈间的银链在温暖的暮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不再像是冰冷的刑具，而更像一条无声的纽带，短暂地系连着两个同样孤独而复杂的灵魂。
至少在这个被夕阳无限拉长的瞬间，艾尔允许自己怀抱一丝渺茫的相信——或许驯养的本质，并不仅仅在于疼痛与服从。
还有那些被心翼翼地藏在晨光与暮色之间的，无法言、也无需言的片刻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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