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神庙建在半山腰，云雾缭绕间透着鲜明的拜火教特色。
卢凌风与邢颖到神庙门口时，一名戴红衣面罩的教徒开了门。
邢颖亮明身份：“洛州司法参军，奉命查案。”
一旁的老祭司却道：“庭院里确实住着不少人，但我们这儿管得很严，断不会有什么案犯。更何况，空中神庙受东都保护，参军想要入内搜查，是要坏规矩吗？”
二人正僵持时，李约带随从走来，喝令开门：“案情为大，不必拘礼。”
众人入内，见庭院中央的石台上燃着圣火。一声似虎似狼的怪叫忽然传来，卢凌风问：“方才所叫，莫非是铁熊？”
李约一愣，看向卢凌风：“正是此熊。”
卢凌风：“我听，高宗时，伽毗叶国曾献巨熊，名曰铁，可擒白象、搏杀狮子，没想到竟养在这里。
李约微微一笑：“所以平时一般人不许进来，也是怕这凶狂的野兽伤人呀。”
卢凌风直言道：“请让住在此处的人都出来，逐一排查。”
老祭司便引众人进入内庭，只见几十名教徒正跪地祈祷有胡人，有汉人，有男有女，其中部分人穿教服，多数着便装、戴拼凑的白面罩，显然是流浪者。
邢颖让人搜查各个房间，他自己则与卢凌风扫视人群。邢颖两次拍肩认人，不是错认男子，就是寻到的西域女子并非吐火罗人。
卢凌风忽然朗喝一声：“新鲜的人面花有卖……”
话音刚落，众人皆转头，唯有一道背影纹丝不动。他快步上前抓住其肩膀，那人却僵硬地倒地。竟是那吐火罗女子，早已气绝。
老祭司惊道：“她一早来跪拜，怎会……”
李约急呼救人，卢凌风却摇头：“不必了，已死多时。”
他看向李约与祭司，目光里满是怀疑。
洛州公廨停尸房内，那吐火罗女子的尸体横在平板上。
邢颖对验尸的苏无名道：“她定是贪财售毒，无处可逃才服毒自尽。”
卢凌风在一旁道：“元凶已死，只剩寻解药，只是眼下……”
苏无名抬头：“中郎将是，案子可以结了？”
卢凌风默然。
邢颖：“我已竭尽全力。”
苏无名摘下手套，一笑：“是啊！看来这起案子只能先到这一步了。不过，不可对外声张，以免引起东都大乱。”
罢，他径自离去。
刺史府正厅内，高忠义来回踱步。
辛怀慎心地问道：“刺史怎么了？”
高忠义皱眉：“苏无名那边线索断了，却不肯承认。公主只剩几，他能寻到解药吗？”
辛怀慎语气带讽：“就算狄仁杰还活着，剩下这几探明案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寻到解药了！”
“公主行将不保！到底是女人，想貌美如花，到头来却在这上头丢了性命！”
“那……那刺史有何打算？”
高忠义转着眼珠：“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辛怀慎眼睛一亮。
高忠义继续道：“公主和太子，现在已是水火不容之势。假如公主因人面花而不治，太子登基后，必会严查我们这些依附公主的人，所以现在只有一个自保的办法，那就是在公主的脸化为骷髅前先行投向太子。”
辛怀慎连忙附和：“一切听刺史的。
洛阳某酒楼雅间，凭栏可见街景。
苏无名对卢凌风笑道：“到了洛阳，中郎将春风得意呀！近日你不焦不燥，眉宇间添了许多淡定、从容，可是到洛阳后遇到贵人了，似锦的前程可见，以致如此泰然呀？”
卢凌风一怔：“探诡查案，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这城府和心计是一般人比不聊。”
苏无名直言道：“太子也在东都吧？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且我那师侄应该也是领了命，故而再未露过面，不然我师侄多日未归，你没道理如此沉得住气。你不想我查下去，也是怕救了公主，导致太子登基多坎坷。”
卢凌风默然。
苏无名又道：“那邢颖是从金吾卫提拔起来的，应是大将军陆仝为太子物色的人才吧？所以他也希望我尽快终结此案，但我只想知道太子的真实想法。”
卢凌风愣住了，半晌不答。
苏无名又：“看来中郎将是不想带我去见了……其实，我去宠念寺见了公主。之前人人她强如后，但我今所见截然不同。”
卢凌风问：“你在同情她？”
苏无名：“虽贵为公主，是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但她毕竟是人面花之毒的受害者，我为什么不能同情？吐火罗女人虽死，但乾岁客栈的线索还在，我必查到底。东都是我追随狄公的地方，不能辜负恩师。”
罢，苏无名转身就要离去。
卢凌风追问：“你就不为大唐社稷着想？”
苏无名驻足：“前番南下，我对‘社稷’二字有了新的理解。社稷即下人，而公主也是下人之一，故，为了社稷，我苏无名当有所作为。”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道：“公主在宠念寺，你不妨去看看，或许会有新印象。”
卢凌风立在原地，神色复杂。
宠念寺门口，香客络绎不绝。
卢凌风望着匾额，忽然拉住一位路人：“这里从前不是叫众宁寺吗？”
那老者答：“前两年公主改的。她常来住，还派人修缮如今这里是洛阳最大的寺院。”
卢凌风心头一震，随香客入内。
寺院里花木扶疏，卢凌风循着记忆游走，走到一座开放式院，忽然热泪盈眶，儿时的画面涌上心头：杨稷在这里与伙伴、和尚玩耍，姨娘提着吃食唤他“稷儿”，扑进姨娘怀里后的那种暖意还在眼前。
忽闻读书声，卢凌风隔窗见室内陈设如学堂，几个孩子朗朗诵读。他拦住一名和尚：“寺院怎会有学堂？”
和尚答：“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活菩萨出钱请先生，这样的学堂有十几间呢！”
卢凌风愣住了。
不远处，公主与韦风华、寺主散步。僧人与孩子见了，都唤公主为“活菩萨”。
公主问寺主：“寄居的孩子有多少？”
寺主答:“三百六十余名。”
公主叮嘱道：“无家可归的，都不要拒绝，大唐的孩子，我都要管。”
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路过，公主蹲下身想抱，那孩子却跑开了。
公主不由得落泪：“他是在恨我吗？”
这一幕落在卢凌风眼中，他别过脸，竟有些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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