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亩试验田的丰收,其震撼远超楚朔最乐观的预期。金黄的玉米棒沉甸甸地挂满秸秆,土豆和红薯在地下结成硕大的块茎,挖出来时堆积成山。王府老农激动得跪在田埂上,对着堆积如山的收获老泪纵横:“殿下!此乃神所赐,救苦救难的神物啊!若下田亩皆能如此,何来饥馑!”
楚朔站在田边,手掌抚过饱满的玉米粒,感受着那沉实的分量,心潮澎湃。这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民心,是功绩,是未来撬动朝局的资本。但他深知,喜悦之下,危机已露端倪。皇庄护卫中有人嘴不严,将“王府亩产数倍仙粮”的消息当做奇谈泄露了出去。市井之间,消息像长了脚,越传越玄乎,从“六皇子得祥瑞”变成了“仙茹化,一穗百籽”。
他紧急处置了泄密者,但堵不住悠悠众口。消息很快会通过各种渠道,钻进京城大官员、勋贵乃至其他皇子的耳朵里。他立刻秘密约见了元怜云。
“消息已走漏,如野火燎原。”楚朔在云霞别院密室,眉头紧锁,“强行压制,只会显得心虚,惹来更多刺探。可若全面公开,朝野震动,各方势力必蜂拥而至,或索要,或质疑,甚至我那位太子兄长,恐怕会视此为心腹大患。父皇那里……也难料。”
元怜云沉吟片刻,提出了“控制性、分层次公开”的策略:“殿下可主动上奏,将此‘嘉禾’称为‘海外番邦新近传入之良种’,淡化其来源神秘,将‘发现与试种之功’归于陛下圣德。此为第一层,将祥瑞纳入官方叙事。其次,可选少数边疆重将、可靠藩王,秘密提供少量种子,助其稳固边地,此乃结盟固本。最后,在民间推广时,统一口径为‘新得番种’,逐步淡化与云霞宗的直接关联,减少对您的直接聚焦。”
楚朔采纳了此策。他精心撰写的奏章,将高产作物包装成“海商敬献”,大谈其利国利民,将功劳归于皇帝。朝会之上,楚惠帝心照不宣,顺水推舟,大加赞赏,命司农寺查验推广。然而,朝堂暗流汹涌。太子一党目光阴冷,疑心这是六弟蓄意邀宠的手段。保守派文臣则忧心忡忡,斥责“番邦异物,恐乱农时,动摇国本”。唯有驻守苦寒之地的边将们,对此热切欢迎。
最终,皇帝下旨成立“嘉禾推种司”,由楚朔暂领,在京城周边、皇庄及几处边疆要地先邪官试”。楚朔获得了更大的权柄,也正式被推到了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
几乎同时,古代侧的另一处边缘,危机也在悄然靠近。草原赛季结束后,回收队正执行深度生态扫描任务。六的警报突然响起:“西北方向三十公里,检测到大规模人类生命集群移动,具游牧特征,正向东南方向(我缓冲区)迁徙。”
高空模拟画面显示,一支约五百饶草原部落,驱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正进行季节性的转场。他们的路线,恰好会穿过双界时空设定的那片“缓冲区”。
“规避优先。”元怜云接到报告,立刻下令。回收队迅速撤离该区域。但如何让这支浑然不知的部落“自然”地偏转路线,成了难题。主动接触风险太大,使用暴力或惊吓手段更是违背底线。
“能否用‘自然现象’进行非接触式引导?”元怜云询问六。
“可模拟范围无害异常,利用其文化中对自然征兆的解读,进行微妙影响。”六给出了方案。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夜晚,这支草原部落的迁徙路上,出现了一些“神迹”:预定路线前方的草地,在深夜发出短暂而柔和的荧光;几头鹿群反常地朝特定方向惊窜;一处优质水源附近,弥漫起让牧羊犬不安的、模拟的“狼群”气息。部落的萨满将这些迹象解读为“神灵的提示或警示”,建议头人稍作偏转。最终,部落的迁徙路线成功向东偏转了十几公里,与双界时空的核心区域擦肩而过。
然而,在部落原定路线经过的一处隐秘山谷,六却有了意外发现:一片非自然形成的石质建筑残骸,风格古朴粗犷,与大楚文明迥异,似乎属于某个更早消亡的草原文明。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考古线索,被元怜云秘密标记,留待日后。
现代侧,由顾青山院士领衔的研究,在经过“燧火项目”严格审核后,在顶级期刊上发表了震撼性的论文。基于对古代土壤、云霞草、以及最新获得的土豆玉米样本的基因对比,他们提出了“同源分流”假:两个世界生命同源,但在大约八千年前因未知原因“分道扬镳”,走上了略有不同的演化道路。论文数据扎实,假大胆,在科学界引发地震。公众更是哗然,“平行世界”、“兄弟星球”成为热门话题。双界时空公司被笼罩上更加神秘的光环,人们开始疯狂猜测他们那个“实景基地”的真正来历。
“燧火项目”指导组内部,气氛却有些紧张。公众反响的热烈超出了预期,他们要求顾院士团队后续发表必须更加谨慎,并试图引导更多“可靠”的科学家加入,将这一颠覆性发现纳入“受控的科学共识”轨道,避免社会认知混乱。
更大的争论,则在项目内部资源利用问题上爆发。随着探索深入,六在古代侧探测到了数处具有极高现代战略价值的稀有矿产。一次内部会议上,军方代表直言不讳:“这些资源对我国至关重要。既然已建立渠道,应考虑以贸易或技术交换形式,进行有限开采,这将极大增强国力。” 战略资源派点头附和。
“胡闹!”顾院士拍案而起,这位一向儒雅的老人动了真怒,“我们刚刚与那个世界建立和平互信,其文明尚在农耕时代!大规模开采是掠夺,是破坏,会彻底暴露我们的贪婪,摧毁所有信任基础!这与我们的原则背道而驰!”
商业代表试图折中:“或许可以极规模、无痕迹地采集标本,用于项目自身……”
“我反对。”元怜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压过了争论。所有人都看向她。“我理解各位的诉求。但请诸位想清楚,我们与古代文明的关系,基石是什么?是‘善意’与‘克制’。一旦我们开始索取资源,无论多隐蔽,性质就变了。楚朔和楚惠帝不是愚人,他们能感觉到土地的变化,资源的流失。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维持通道稳定、关系稳定、观察研究持续。任何可能动摇这一基础的行为,都必须禁止。”
她环视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建议:将所有已探测资源点数据列为最高机密,存档。现阶段,绝不进行任何实质性获取。未来是否、以及如何利用,需待我们与古代文明建立更高阶段的互信,并形成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换框架后,再行商议。”
会议最终采纳了她的意见,但争论的种子已经埋下。资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考验着合作各方的耐心与底线。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云霞别院”。京城不断有官员、勋贵、乃至其他皇子派来的探子,以各种名义试图接近,打探虚实。楚朔增派了亲兵把守外围。元怜云则采取了“有限开放”策略,每月定一日,在别院外草庐进邪义诊”和“农事咨询”,只谈具体技术,不论玄虚,以此化解部分窥探,也树立了务实的形象。
现代侧的“燧火项目”也派遣了一个三人“联络观察组”常驻古代侧,表面是“新入门弟子”,实则加强了沟通与监督。元怜云需要同时扮演好“云真子真人”和“项目负责人”的双重角色,言行需更加如履薄冰。
六整合了来自两个世界、多个方面的信息流,发出了新的预警:朝堂争议、部落迁徙、学术热议、内部争论……这些独立事件正在产生微妙的联动效应,未来两个月内发生“意外接触”或“信息突破”的概率显着上升。元怜云批准了六建立“跨时空事件关联分析模型”的建议,试图在错综复杂的暗流中,提前看清风险交汇的漩危
压力之下,楚朔再次深夜密访云霞别院。高产作物带来的不仅是光环,更有太子一党日益明显的敌意和保守派的攻讦。他需要更多实实在在的“筹码”。
“真人,”楚朔目光灼灼,“嘉禾虽好,却让我如立危墙。太子视我为眼中钉,朝中老臣斥我变乱祖制。仅凭农事,恐难长久立足。”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之前真人言及‘观察、学习、帮助’,除了农事,可还有他法?譬如军械改良、医药防疫,乃至……治国安民之策?”
这是试探,也是索取。他希望得到能直接增强实力的帮助。
元怜云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我等有严规:不可输出足以改变文明进程或引发战乱的‘关键技术’。军械、火药、超越时代的治国理论,皆在此列,请殿下见谅。”
看到楚朔眼中闪过的失望,她话锋一转:“然,民生疾苦,我等感同身受。医药、工技、及一些于国于民有益的组织管理经验,若以‘改良古法’、‘借鉴他邦’之名,进行有限度的、适应性的探讨,或可为之。”
她提出了新的合作方案:提供更系统的公共卫生理念、部分验证有效的草药改良炮制术、安全的外科处置技术;分享改良水车、风车、水利工程的设计思路;甚至可以就“提高行政效率”、“鼓励农桑”等话题,提供一些基于历史经验的、去现代化包装的建议。
交换条件是:楚朔需利用其影响力,确保双界时空在大楚的绝对安全与自由,并协助逐步建立一个隐蔽的、由云霞宗(实为双界)掌控的“信息收集网络”,以便更全面、安全地了解大楚社会。
新的、更深层次的盟约在密室中达成。双方的关系,从“使节与皇子”向着“战略顾问与潜在主君”的方向,又迈进了微妙而危险的一步。
风波暂时平息,但暗流依旧涌动。京城“嘉禾推种司”外,求种者排起长龙;楚朔在衙署内运笔如飞,眼底沉着;云霞别院里,元怜云与观察组分析着草原遗迹的扫描数据;现代办公室中,周铭向她展示着“关联分析模型”屏幕上那几条正在缓缓靠近、交织的“风险流”;而遥远的草原上,迁徙的部落在新草场安顿下来,萨满望着远山,喃喃低语:“山的那边……有不一样的风。神灵让我们避开,或许……那里沉睡着更古老、更不可触及的神灵。”
风暴眼的中心,往往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但元怜云知道,这平静之下,各方角力、观念冲突、利益纠葛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旋转。稍有不慎,这艘名为“双界”的航船,便可能被卷入无法预知的惊涛骇浪之郑考验,从未如此刻般真切而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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