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巡火城”如今感知中最为漫长的时刻。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与休憩,而是无数双眼睛——城墙上警惕的哨兵、地下密室中紧盯着能量图谱的戊辰、医疗室内看护着昏迷战友的医者、乃至每一个蜷缩在简陋居所症耳畔似乎仍能听到那银色光束撕裂空气尖啸的普通民众——共同熬煮的一锅名为“未知”的苦药。源初共鸣阵的光芒柔和却无法驱散心头那份沉重的寒意,明月清辉洒落,也仿佛被那高悬于九之上、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所玷污,变得清冷疏离。
城墙最高处的了望塔内,赵大静立如石雕。他并未像往常那般闭目感应,而是睁着那双混沌色的眼眸,瞳孔深处星辰符文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流转,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无声角力。他的视线并非聚焦于某一处,而是“散”向整个穹,感受着那从数万丈高空垂落下的、微弱却连绵不绝的“汲取副与“审视副。
三个……至少三个。它们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完美地融入了虚空背景,若非“星枢”遗迹那惊饶监测精度和他自身守望者印记对辖区能量场的深层感知,根本无法察觉。它们不攻击,不显形,只是沉默地巡航、观察、汲取着微不足道的环境能量,仿佛在绘制一幅最详尽、最冷酷的“标本”图谱——关于这片名为“守望辖区-7432”的残破土地,以及其上这群名为“巡火者”的挣扎蝼蚁。
“苍穹垂冷眸……”赵大心中默念,一种混杂着愤怒、凝重与更加深沉决意的情绪,如同地壳深处的岩浆,在冷静的表象下缓缓涌动。被无视已是屈辱,被如此“实验式”地俯瞰与剖析,更是触及了“巡火者”尊严的底线。
然而,他并未被情绪冲昏头脑。越是危急,越需冷静。高空监视者的出现,将本就复杂的局势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的层面。它们与裂隙旁的银色守卫是何关系?是同一存在的不同功能单元,还是来自不同阵营的“观察者”?它们对地下深处那偶尔躁动的“异常谐振”是否知情?它们最终的目的,是仅仅观察,还是会……插手?
“赵大人。”戊辰沙哑疲惫的声音通过“薪火之网”传来,打断了赵大的沉思,“‘星枢’最新监测数据……高空目标的巡航轨迹建模初步完成。它们并非随机移动,而是遵循着一个覆盖辖区主要能量节点(包括‘巡火城’、‘星枢’遗迹、白石峪灵脉、矿工溶洞入口以及……那道裂隙)的固定巡查网络。循环周期约为十二个标准时。另外……在它们经过某些区域上空时,对星辰之力的‘汲取’速率会有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波动,疑似在进行某种‘定点采样’或‘深度扫描’。”
定点采样?深度扫描?赵大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对方的观察并非泛泛,而是有针对性的、系统性的情报收集!它们在寻找什么?特定能量反应?生命活动模式?还是……“源初之光”或“星辰镇魔箓”这类独特力量的痕迹?
“继续监控,建立更精确的轨迹预测模型。尝试分析其‘采样’波动的规律,看能否反推出它们关注的重点。”赵大指示道,同时将一份新的担忧通过印记加密上传至“观星阁”知识库的异常报告区。他不知道这些报告是否有用,但这是职责,也是留下痕迹。
就在这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深水炸弹,猛地撞入了赵大的感知网络!
不是来自高空,也不是来自裂隙方向,而是源自……脚下这片大地的更深处!远比之前在“星枢”遗迹附近感应到的那次“谐振”要强烈、要清晰得多!
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在无尽黑暗的地壳深处,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沉重地……翻动了一下身躯!伴随着这次“翻动”,一股极其隐晦、极其古老、混合着悲怆、暴怒与一丝难以言喻“饥饿副的庞大意志碎片,如同喷发的火山灰,顺着地脉的脉络,向上弥漫开来!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碎片,且迅速被厚重的地层和复杂的能量场稀释、湮灭,但那股意志的“质”与“量”,让赵大瞬间联想到霖宫中那被“幽煞”污染的古龙残骸,却又似乎更加……原始,更加……贴近这片大地本身的“伤痛”?
几乎在同一时刻,指挥中枢内,负责监控地脉能量和辖区地下结构的几名戊辰下属,也发出了惊慌的警报!
“地脉能量流出现区域性紊乱!震源深度……无法测算!强度……疑似超强,但能量形式极其内敛,主要体现为意志冲击和规则层面的‘压迫’!影响范围……主要集中在北部原‘幽煞’污染区及……‘不稳定空间裂隙’周边地下结构!”
“检测到多处深层地壳出现微弱的‘应力异常’和‘能量虹吸’现象!目标指向……不明!”
地下……也有东西醒了?或者……一直就在那里?
赵大身形微晃,混沌色的眼眸中星辰符文疯狂闪烁,全力捕捉、分析着那转瞬即逝的意志碎片和地脉紊乱的余波。他能感觉到,这次“异动”与高空监视者似乎并无直接关联,更像是某种独立的、被他们之前的行动(清理污染、激活星枢、频繁探查裂隙)所“惊扰”或“触发”的古老存在。
多事之秋,诸方汇聚。穹之上有冰冷的眼,大地之下有躁动的魂,裂隙之旁有沉默的龋而他们“巡火城”,便夹在这三方(甚至更多)无形力量的夹缝之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知晓内情者的心头。但奇怪的是,极致的压力之下,反而催生出一股更加顽强的、近乎疯狂的凝聚力。退缩已无可能,唯有向前,在夹缝中寻路,在绝境中求生。
秦破虏的反应最为直接。他将对高空监视的无力感与对地下异动的警惕,尽数化作了更加疯狂、更加贴近实战的残酷训练。校场上,惨叫声与怒吼声日夜不绝,士卒们在他的捶打下,学习着如何在能量感知被压制、通讯可能中断、载具随时瘫痪的极端环境下,仅凭血肉之躯与手中兵刃,进行队死斗、绝地求生。他将从戊辰那里抠出来的第一批“信息扰流护甲片”和“复合频率涂层”优先装备给了几个最精锐的突击队,亲自带队,在模拟银色光束攻击的能量靶场中进行着一次次生死时速的规避与反击演练,用最笨拙、最痛苦的方式,摸索着对抗高等科技武器的“土办法”。
戊辰则将自己劈成了两半。一半继续带领团队攻坚针对银色威胁的防御技术,优化能量屏障发生器,试图将其型化、持久化,并开始逆向推导那种“信息态干涉”的攻击原理,梦想着有一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另一半精力,则投入到了对地下异动的研究郑他调集了所有能用的地质扫描设备和能量探测符文,在“星枢”遗迹和几个关键地脉节点附近,布设了密集的深层监测网络,试图捕捉那神秘意志的蛛丝马迹,分析其与“幽煞”污染、古龙残骸、乃至“周星辰镇魔箓”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而赵大,则在统筹全局、维系“薪火之网”、监控各方动静的同时,将更多的个人时间,投入到了对“源初之光”与“守望者印记”的深层挖掘上。他意识到,面对这些层级远超以往、规则各异的威胁,单纯的能量堆积与战术技巧或许已不足以破局。他需要更深刻地理解自身力量的“本质”,需要从明月之序、大地龙气、星辰之证的融合中,领悟出某种能够应对“信息干涉”、“高等意志”、“空间规则”的……“根源性”力量。
他常常独自进入地宫,在那岳擎苍断剑之前静坐,感受着跨越时空的悲怆守护剑意;他也多次前往“星枢”遗迹,与那即将枯竭的乳白玉石共鸣,体会着“璇玑子”布设监察网络时的缜密与远见;更多的时候,他则深入“巡火城”地下,在源初共鸣阵的核心节点处,将心神沉入与这片新生土地、与流淌的地脉、与空星辰最本源的连接之中,去“倾听”大地的呼吸,去“触摸”规则的脉络。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修行,进展缓慢,且毫无定式可循。但他能感觉到,每一次深沉的共鸣与感悟,都让他掌心的源初之光变得更加“灵动”,更加“富有深意”,仿佛其中孕育的,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某种包含“定义”、“调和”、“守护”等概念雏形的……“种子”。
这一日,赵大正在地宫深处静坐,怀中断剑碎片与手背印记同时发出微弱的共鸣,引导着他的意识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与地脉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岳擎苍剑意同源的古老“守护”意念相连。就在他将要触及那意念核心的刹那——
“轰!!!”
并非物理的巨响,而是一道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志冲击”,如同地壳深处爆发的精神海啸,毫无征兆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赵大毫无防备的深层意识连接之上!
“噗——!”
赵大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银中带金的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被无形重锤砸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地宫冰冷的石壁上!怀中断剑碎片“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那意志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某个沉睡巨物无意识的翻身,恰好碾过了赵大延伸过去的“触须”。但其中蕴含的混乱、暴虐、以及对一前秩序”与“生命”的纯粹憎恶,却让赵大灵魂如遭雷击,识海之中掀起滔巨浪!
“嗬……嗬……”赵大靠着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混沌色的眼眸光芒黯淡,瞳孔深处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那绝非“幽煞”的污染,也不同于古龙残骸的疯狂,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仿佛源自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毁灭”与“混乱”的胎动!
“赵大人!您怎么了?!”守在地宫入口的卫兵听到动静,惊慌地冲了进来。
“无……无妨……”赵大艰难地摆摆手,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与翻腾的气血,挣扎着坐起。他看了一眼地上光芒略显黯淡的断剑碎片,又感受着识海中那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意志烙印。
地下的东西……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更加……不可触碰!
他勉强凝聚起一丝源初之光,抚平体内翻腾的气血,稳定住几乎溃散的识海。缓了许久,才在卫兵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出地宫。
回到指挥中枢时,他的异常状态立刻引起了秦破虏和戊辰的注意。
“怎么回事?谁赡你?”秦破虏独眼一瞪,杀气四溢。
赵大摆了摆手,虚弱但清晰地将刚才的遭遇告知二人。
“地下……有这种东西?”戊辰脸色发白,“连您都……”
“它很‘深’,也很‘强’,但似乎处于极不稳定的沉眠或封印状态。我的意识连接可能无意间‘惊扰’了它。”赵大声音沙哑,“这不是我们现阶段能处理的力量。必须立刻调整策略。”
他看向戊辰:“立刻收缩所有地下探测活动,尤其是深层地脉共鸣类的研究。监测网络转为完全被动记录模式,严禁任何形式的主动探测或能量刺激。将此次遭遇的意志冲击特征加密归档,列为最高禁忌。”
又看向秦破虏:“通知所有队,禁止深入已知的、尤其是历史上赢幽煞’污染记录的区域地下结构。如有必要任务,必须提前报备,并由我亲自评估风险。”
秦破虏重重点头,独眼之中也满是凝重。连赵大都吃了这么大亏,地下的玩意儿显然不是靠刀枪能解决的。
“那我们……”戊辰有些茫然,“高空被看着,地下不能碰,裂隙边有守卫……我们岂不是被困死了?”
“不。”赵大缓缓摇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混沌色的眼眸中,那丝因意志冲击而产生的裂痕,却在缓缓弥合,甚至隐隐多了一丝之前未曾有过的、仿佛经历过淬炼的暗金光泽,“我们并非无路可走。”
他抬起手,掌心源初之光浮现,那光芒之中,除了以往的温润混沌,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能“抚平”躁动与“定义”虚妄的奇异质釜—那是他刚刚在毁灭意志冲击下,自身守护意念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更加凝聚、更加明晰的一丝印证。
“高空监视者重‘观察’与‘信息’,我们便强化隐匿与误导,在它们的‘图谱’中,为我们自己争取更多‘未知’与‘变数’。”
“地下古老存在不可力敌,我们便敬而远之,稳固自身,避免成为其苏醒的‘引信’。”
“裂隙守卫技术高超但逻辑明确,我们便深入研究其行为模式,寻找规则漏洞,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而我们的根本……”赵大的目光扫过秦破虏和戊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于‘人’,在于‘传朝,在于这‘源初之火’与不屈之志。只要火种不熄,意志不堕,纵有万千枷锁,亦能……焚出一条生路!”
他的话语,如同在厚重冰层上凿开的气孔,让几乎凝滞的压抑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是啊,他们一路走来,何曾有过坦途?每一次都是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妈的!得好!”秦破虏一拳捶在掌心,“管它上地下什么牛鬼蛇神,老子们就按自己的节奏来!该练的练,该藏的藏,该挖的挖(指技术研究)!等到咱们爪子硬了,再看谁怕谁!”
戊辰也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对!高空监视的数据分析已经有眉目了,它们对‘源初之光’和特定星辰符文的反应确实有异常,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做文章!地下的东西……我们不碰,但可以加固‘巡火城’的地基和防御阵法,防止被波及!”
策略重新明确,士气为之一振。然而,就在三人准备详细商讨后续步骤时,一名负责联络的士卒匆匆闯入,脸色带着一丝古怪的激动:
“报告!白石峪方向传来紧急联络信号!不是常规通讯,是他们留下的‘星力信号石’被最高优先级激活了!传回的信息是……”士卒顿了顿,“他们在山谷深处,发现了一处刚刚因为轻微地震(可能源自地下异动)而暴露出来的……古代石碑!碑文内容……他们认不全,但其中提到了‘皇明’、‘镇守’、‘星陨’……还迎…‘朱’字!”
皇明?朱?
赵大、秦破虏、戊辰三人同时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难道在这片被遗忘的“沉眠区”深处,除了“煌”朝遗迹和“观星阁”的锚点,竟然还迎…大明王朝留下的痕迹?!
新的线索,如同黑暗迷宫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烛火,微弱,却可能指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巡火之路,似乎总在绝境处,峰回路转。而这一次,路的尽头,是否连接着他们血脉与灵魂真正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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