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舰拖着右舷那道触目惊心的破口和滚滚浓烟，在海面上蹒跚而行，航速已跌至八九节，舰体倾斜愈发明显。
原本光洁漂亮的舰体，此刻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和鱼雷爆炸造成的凹痕与裂缝。
“浪速”舰情况稍好，左舷前部的破口经过紧急堵漏，进水量得到控制，航速尚能维持在十二三节，紧紧护卫在“吉野”侧翼。
“秋津洲”舰惊恐地游弋在稍远处，舰上官兵如同惊弓之鸟，不断用望远镜扫视着海面和水下。
西北方向，海平线上，一片庞大、令人窒息的阴影，正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放大，清晰。
首先进入日舰视野的，是那两座如同移动钢铁城堡般的巍峨身影，“定远”和“镇远”！
超过七千吨的排水量，厚重的装甲带，四门高高昂起、在阳光下反射着死亡幽光的305毫米巨炮炮管，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压迫福
紧随其后，是“致远”、“靖远”、“经远”、“来远”等经过现代化改装的巡洋舰。
它们舰型流畅，侧舷炮窗密集，体型不及铁甲舰，但那种蓄势待发的凌厉，同样令人心悸。
整个北洋舰队，以“定远”、“镇远”为箭头，“致远”、“靖远”为左翼，“经远”、“来远”为右翼，形成一个巨大的、带着弧度的追击阵粒
如同张开的钢铁巨钳，以明显高于日舰残部的速度，从后方和两翼包抄上来。
距离，正在以每分钟数百米的速度缩短。
一万五千米……一万三千米……一万米！
“进入主炮有效射程！”刘步蟾在“定远”舰司令塔内，声音洪亮地报告。
林承志却摆了摆手：“不急。命令‘定远’、‘镇远’，主炮继续待机，优先保证航行稳定，抢占有利阵位。”
他盯着海图上双方即将交汇的点。
“命令‘致远’、‘靖远’分队，向左前方切入，抢占敌舰编队左前方t字横头！
‘经远’、‘来远’分队，向右前方切入，抢占右前方有利位置！
其余各舰，跟随旗舰，保持阵型，压缩敌机动空间！”
战术意图非常明确：利用己方舰只改装后普遍提升的航速和数量优势，从两翼快速包抄，抢占对己方最有利的t字横头阵位，将受赡日舰夹在中间。
“定远”、“镇远”这两艘火力防护最强的铁甲舰，作为中坚和最后的重锤，稳步推进，保持威慑，并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无线电指令清晰明确，各舰响应迅速。
“致远”舰在管带邓世昌指挥下，一马当先，舰艏劈开白浪，高速向左前方斜插。
“靖远”紧随其后。
右翼的“经远”、“来远”同样毫不示弱，奋力向右前方切入。
“吉野”舰桥上，坪井航三透过望远镜，看着北洋舰队这娴熟而充满侵略性的机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对方不仅武器诡异，战术指挥也远超他的预估。
他原本指望依靠“吉野”、“浪速”残存的速射炮火力，在近距离给对方巡洋舰造成杀伤，甚至逼退对方。
但现在，对方根本不给他正面硬碰的机会，而是意图从两翼包抄，将他彻底围死！
“司令官阁下！支那巡洋舰速度很快！他们要抢t字头了！”
河原要一焦急地喊道。
“我们航速太慢，无法摆脱！”
“命令全队！所有速射炮准备！
瞄准左翼冲得最前的‘致远’舰！
集中火力，打掉它的势头！
‘浪速’、‘秋津洲’，向我靠拢，组成密集防御阵型！”
坪井航三嘶声下令，做困兽之斗。
逃跑已经无望，唯有拼死一搏，或许能在被合围前，重创一两艘敌舰，挽回些许颜面，或者……等待渺茫的主力援军。
“吉野”和“浪速”侧舷，幸存的120毫米、150毫米速射炮位，炮手们疯狂地摇动手柄，将炮口对准高速逼近的“致远”舰。
尽管舰体倾斜影响精度，尽管损管和救火分散了大量人手，但求生的本能和武士道的狂热，还是驱使着日本人进行最后的抵抗。
九千米……八千米……七千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双方中口径速射炮的有效交战范围！
“吉野”舰右舷的数门120毫米炮率先开火！
橘红色的炮口焰闪烁，炮弹呼啸而出。
“致远”舰上，经过改装的侧舷火力也发出了怒吼！
邓世昌站在“致远”舰飞桥上，海风吹拂着年轻刚毅的脸庞。
他头戴暖帽，身穿笔挺的管带服，手持望远镜，眼神锐利，紧盯着“吉野”舰的一举一动。
看到对方炮口焰闪动，邓世昌非但不惧，反而豪气顿生。
“来得好！让我看看是倭寇的炮快，还是我‘致远’的炮狠！
各炮位，按训练，集火‘吉野’前部炮位！开炮！”
“致远”舰经过林承志的改装，侧舷换装了四门射速更快的120毫米阿姆斯特朗速射炮，还增加了一座双联装152毫米炮塔，火力密度和持续性远超以往。
更重要的是，配备了更先进的液压复进机和供弹系统，炮手训练也更加侧重于速射和齐射。
命令一下，“致远”舰侧舙顿时被连绵不绝的炮口焰映亮！
120毫米炮弹以每分钟五六发的射速泼洒向“吉野”，152毫米炮弹虽然射速稍慢，但威力更大，落点更狠。
“咚咚咚咚咚——！”
“轰！轰！”
两种口径的炮弹在海面上炸开无数水柱，迅速将“吉野”舰笼罩。
很快，就有炮弹取得了命中！
“轰！”一枚120毫米炮弹击中了“吉野”舰左舷前部一处露炮位。
炸起的破片和火焰瞬间吞噬了那里的炮组，炮管扭曲，弹药殉爆的连锁爆炸将那片甲板撕开一个缺口。
“轰隆！”紧接着，一枚152毫米炮弹砸在了“吉野”舰前主炮塔下方的舰体上。
虽然未能击穿主装甲带，但剧烈的爆炸震得整个舰艏都在颤抖，崩落的碎片和冲击波横扫前甲板，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吉野”舰的还击火力，在北洋改装巡洋舰猛烈、精准的速射炮火面前，迅速被压制下去。
炮位接连被毁，炮手死伤惨重，硝烟和火焰在舰上多处蔓延。
改装带来的火力代差，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靖远”舰也加入了战团，与“致远”形成交叉火力。
“经远”、“来远”则从右翼开始向“浪速”和“秋津洲”倾泻炮弹。
海面上炮声震，硝烟弥漫，水柱林立。
受赡日舰编队如同陷入狼群的伤牛，左支右绌，顾此失彼。
坪井航三在“吉野”剧烈震荡、浓烟滚滚的舰桥内，眼睁睁看着己方的火力点一个个被拔除，看着对方的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一股绝望的无力感涌遍全身。
他引以为傲的帝国海军速射炮优势呢？
那耗费巨资从英国购入的先进舰炮呢？
为什么在支那饶炮火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难道他们买的炮更好？
还是……他们的炮手训练远超帝国？
林承志为北洋换装的，同样是这个时代一流的速射炮，在供弹、瞄准和人员训练上投入了远超这个时代寻常海军的心血。
此消彼长之下，“吉野”的所谓优势，早已不复存在。
“司令官阁下！前主炮塔卡死！左舷三号、四号炮位全毁！火势正在向中部蔓延！伤亡……过半了！”
河原要一满脸烟灰，带着哭腔的报告。
坪井航三看着舰窗外越来越近、炮火越来越猛的北洋巡洋舰，又回头望了一眼东南方海一色的方向……伊东佑亨阁下的主力，依旧杳无踪迹。
他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军帽，露出一头斑白的短发。
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屈辱，以及一丝解脱。
也许，从发现那两道白色鱼雷航迹开始，
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他，
不愿意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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