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对峙，如同两股即将相撞的钢铁洪流，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东南方的烟柱已不再是际线上模糊的痕迹，而是化作了清晰可辨的、喷吐着浓烟的舰影。
日本联合舰队独特的、带着高耸桅杆和细长舰型的轮廓，在望远镜中逐渐放大，带着一股凶悍决绝的气势，劈波斩浪而来。
“定远”舰司令塔内，各种仪表的滴答声、通讯设备的电流声、以及军官们压低声音的报告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战前交响。
海图上，参谋们正根据了望哨和初步侦察信息，快速标注着日舰的型号、位置和推测航向。
林承志紧盯着海图，脑中飞速计算。
日军舰队呈一个松散的、大致双纵队的阵型，正向西北偏北方向航行，显然意图拦截或攻击正在返航的北洋舰队。
其核心是位于中央的三艘大型舰只，应该是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以及“严岛”、“桥立”号（合称“三景舰”）。
两侧是“扶桑”、“比睿”等老式装甲舰为主的巡洋舰分队。
总体规模，确在二十艘上下，主力尽出！
“大人，敌舰航向约三三〇（西北偏北），航速估计十四至十五节。
其先头巡洋舰分队，距离我前锋已不足十五海里。”航海官大声报告。
十五海里！对于海上机动而言，这已是转瞬即至的距离。
“伊东佑亨还是老一套，想用高速巡洋舰从两翼包抄，中央主力正面压上，利用其速射炮优势打乱我阵型。”
刘步蟾站在林承志身侧，花白的眉毛紧锁，声音带着凝重。
“我‘定’、‘镇’二舰虽坚，但航速是短板，若被其高速舰只缠住侧翼，恐陷入被动。”
历史上，黄海海战北洋舰队正是吃了航速慢、阵型被冲散的亏。
“他想包抄，我们就让他包不过来。”
林承志眼中寒光一闪，手指在海图上重重一点。
“传令！全舰队，航向转至一四〇（东南偏东）！
航速提升至十四节！左翼‘致远’、‘靖远’分队，向右前方再机动两海里；右翼‘经远’、‘来远’分队，向左前方再机动两海里！
我们要抢在日军完成包抄机动之前，以更快的速度、更主动的姿态，斜切插入其航线前方，抢占t字横头！”
这是一个大胆至极的机动！
不仅不避敌锋芒，反而主动加速，迎着日军主力方向斜插过去。
意图利用舰队整体转向和提速，抢在日军巡洋舰分队完全展开之前。
将己方战列线横在日军主力纵队的前方，形成最有利的“t”字横头阵位。
使己方所有侧舷火力都能发挥，而日军只有先头舰只的前主炮能够还击。
命令通过无线电迅速传遍舰队。
庞大的北洋舰队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落子抢占棋盘要点。
各舰烟囱黑烟滚滚，航速进一步加快。
改装后的锅炉和轮机展现出优于历史同期的可靠性，虽然极限速度仍不及日本最新锐巡洋舰，在精心计算的航向和阵型配合下，整体机动效率极高。
“龙威号报告，侦察机已准备就绪，请求起飞！”
周维启从无线电操作台抬头喊道。
“准许起飞！命令‘龙威号’，立即释放一号、二号侦察机！
任务：高空侦察敌舰队精确阵型、航向、航速，重点标注其旗舰和主力舰位置，并通过无线电实时回传！”
林承志毫不犹豫地下令。
水上飞机母舰，这是他藏到现在的另一张王牌。
几分钟后，在舰队后方数海里外的“龙威号”宽阔的后甲板上。
两架双翼水上侦察机被蒸汽弹射器推射出去，掠过海面，爬升向高空。
这个时代罕见的飞行器轰鸣声，引起了附近北洋舰只上官兵们的好奇张望。
对面疾驰而来的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上司令塔内。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佑亨海军中将，举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年约五旬，身材矮壮，穿着笔挺的白色海军中将礼服，留着浓密的八字胡，此刻惯常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看到了什么？
对面的北洋舰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转向规避或组成防御圆阵，反而……加速冲了过来？
而且还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异常迅捷和整齐的方式，在变阵？
整个舰队如同一个整体，斜向插入，其阵型展开的速度和协调性，远远超出了他所有的事先推演和情报评估！
让他心头狂跳的是，他隐约看到，在敌方舰队后方上空，似乎有两个微的、带着双翼的黑点在盘旋上升……那是什么？
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鸟！难道是……飞行器？！
支那人连这个都有了？！
“八嘎！他们想干什么？抢t字头？他们哪来的这种机动能力和胆量？！”
伊东佑亨放下望远镜，忍不住低声咒骂。
丰岛之败的阴影尚未散去，眼前这支北洋舰队展现出的全新面貌，让他感到了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陌生感和压力。
“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鲛岛员规海军大佐焦急地指着海图。
“支那舰队航向改变，速度很快！
照此下去，他们极有可能在我巡洋舰分队完全展开之前，抢先横在我主力纵队前方！
届时我方将处于极度不利位置！”
“命令吉野分队、浪速分队，加速！再加速！
务必抢在支那人完成横切之前，从两翼威胁其侧后！
命令本队，航向不变，准备接敌！各舰，进入战斗状态！”
伊东佑亨嘶声下令，试图亡羊补牢。
日本舰队也拉响了凄厉的战斗警报，各舰开始加速，试图调整。
但他们的阵型原本就为包抄而设，此刻临时改变，难免出现混乱和脱节。
高速巡洋舰拼命前冲，航速较慢的老式装甲舰被甩开，整个队形开始拉长、变形。
双方距离在迅速拉近。
十二海里……十海里……八海里！
高空之上，“龙威号”派出的侦察机飞行员，正冒着巨大的风险，透过简陋的观测设备，俯瞰着下方壮观而恐怖的海上对峙。
他们很快将观测到的日舰精确位置、型号、航向航速。
通过机载的功率无线电发报机，滴滴答答地发回“龙威号”，再由“龙威号”中转至旗舰“定远”。
“定远”舰司令塔内，根据侦察机发回的第一批数据，海图上的敌情变得更加清晰、精准。
林承志看着日军舰队略显凌乱、急于调整的阵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人，敌先头巡洋舰‘高千穗’号，距离我左翼‘致远’舰已不足七海里，即将进入其主炮射程！”了望哨报告。
七海里，约一万三千米。
这已经进入了北洋舰队部分主力舰主炮的理论有效射程边缘。
林承志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航海钟：上午十点二十五分。
时机，差不多了。
他走到通往各舰的无线电通话器前，清了清嗓子。
司令塔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各舰注意，我是林承志。”
林承志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遍北洋舰队每一艘战舰的指挥室。
“敌舰已近，阵型已乱，主动权在我！”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全舰队，保持航向航速！”
“各主炮塔，瞄准敌先导舰‘高千穗’及敌本队旗舰‘松岛’！”
“射击诸元，按旗舰统一分发数据装定！”
“听我号令——”
“首轮齐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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