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阙,凌霄宝殿。
仙云缥缈,瑞气千条。琉璃盏中琼浆玉液映着明珠光华,阶下仙娥翩跹起舞,笙箫管弦之音袅袅不绝。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一丝微妙的异常。
玉帝高坐九龙宝座,冕旒下的面容平静无波,唯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的节奏,显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舒缓。阶下仙班肃立,却无往日朝会时的凝重——千里眼与顺风耳刚刚奏报完狮驼岭群妖汇聚、妖师鲲鹏显圣的惊消息。
“众卿以为如何?”玉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听不出喜怒。
太白金星手持玉笏出列,躬身道:“陛下,鲲鹏聚妖,其势汹汹,直指佛门东进大计。然妖师虽强,终究孤掌难鸣。佛门有二位圣人坐镇,纵是上古妖师,也难撼根本。依臣之见,庭宜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托塔王李靖眉头微皱,“金星之言差矣。狮驼岭乃西牛贺洲要冲,若任由群妖坐大,恐生大乱,祸及下界生灵……”
“父王多虑了。”一旁闪出哪吒,火尖枪虽未在手,语气却带着一贯的锋锐,“妖师矛头直指取经人,摆明车马要与佛门做过一场。我等何不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时,庭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省力?”
这话得直白,殿中不少仙官微微颔首。
玉帝目光扫过阶下。四大师眼观鼻鼻观心,二十八星宿神色各异,雷部众将跃跃欲试,斗部诸星则多是淡漠。他心中明镜也似——这些仙神,有多少是真心担忧下界生灵?又有多少,是乐见佛门受挫?
毕竟,佛法东传,度化的可不仅是妖魔,还有本该归于庭香火的人间信仰。
“哪吒所言,虽直白了些,却非无理。”玉帝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妖师鲲鹏,乃上古遗老,神通广大。他既敢如此大张旗鼓,必有倚仗。佛门……呵。”
那一声轻笑极轻,却让阶下众仙心头一凛。
“传朕旨意。”玉帝正色道,“四大王率部严守南门,增加三重巡查。二十八星宿各归本位,密切监视下界妖气动向。雷部、斗部整军备武,随时待命。”
他顿了顿,冕旒下的目光变得幽深:“至于狮驼岭之事……暂且不必插手。让千里眼、顺风耳十二时辰不间断监看,一应动向,即刻来报。”
“臣等遵旨!”众仙齐声应诺。
退朝后,玉帝独坐瑶台,望着云海翻腾的西方际,唇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弧度。
“鲲鹏啊鲲鹏……你若能撕开佛门金身,朕倒是要承你一份情。若不能……”他指尖轻叩案几,“这残局,朕来收拾便是。”
西灵山,大雷音寺。
今日的大雄宝殿,气氛凝重得几乎化为实质。
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部龙、诸护法,齐聚一堂。佛光普照依旧,莲香氤氲如常,但每一张宝相庄严的面容上,都笼罩着一层阴翳。
世尊如来高坐九品莲台,自他成道以来,面色从未如此凝重。
横竖三世佛——过去燃灯古佛、现在释迦牟尼如来、未来弥勒尊佛——三尊法身并现,佛光交相辉映,却压不住殿中弥漫的压抑。
七十二古佛列坐两旁,这些自上古劫中存续至今的古老存在,此刻皆敛目凝神。十八大菩萨——观音、文殊、普贤、地藏……无一缺席。诸护法罗汉肃立,八部龙真身隐现。
这是佛门近万年来,从未有过的齐聚。
“此事,乃我佛门近万年来最大的考验。”如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平和依旧,却字字如雷,“妖师鲲鹏,借西行劫数,聚万妖于狮驼岭。其志不在阻一人,而在坏我佛法东传之大计。”
他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在弥勒佛那张总是含笑的脸上停顿一瞬,又在观音低垂的眉目间掠过。
“二位圣人未曾示下,此劫,便需吾等自行渡过。”如来加重了语气,“本尊不管尔等有何派系之别,有何前缘恩怨。值此关头,佛门上下,唯有一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弥勒身上,停了足足三息。
弥勒佛依旧含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肃然。他微微颔首,背后未来佛光流转,与如来的现在佛光、燃灯古佛的过去佛光隐隐共鸣。
殿中诸佛菩萨皆是一凛。世尊虽未明言,但那未尽之意,谁都听得懂——若有人在此刻掣肘,误了佛门大计,纵是未来佛祖,也难辞其咎。
“观音尊者。”如来开口道。
观音菩萨手持净瓶出列,躬身:“世尊。”
“你与取经人缘分最深,此番便由你暗中护持,务必保玄奘无恙至狮驼岭前。然不可轻易出手,以免乱了劫数,反生变故。”
“谨遵法旨。”观音合十退下。
“文殊、普贤。”
二菩萨出粒
“你二人携五百罗汉,布般若金刚大阵于狮驼岭外围,以防妖众溃散为祸四方。”
“遵旨。”
“地藏尊者。”
地藏菩萨从幽冥虚影中显化,身后谛听神兽低伏。
“你坐镇地狱道,严防妖族借九幽阴气,勾连恶鬼修罗,乱六道轮回。”
“地藏领命。”
一道道法旨颁下,诸佛菩萨各领其职。大雷音寺内佛光流转,法音轰鸣,一重重布局如罗地网,徐徐展开。
待众皆领命,如来缓声道:“药师光王佛、宝生如来、大日如来,且留步。”
三位古佛停下脚步。其余诸佛菩萨皆退出大殿,只留横竖三世佛与这三位上古大能。
殿门缓缓关闭,隔绝内外。
“妖师鲲鹏,本尊会亲自应对。”如来开门见山,“然其麾下万妖,必有数位上古大妖,需三位助阵。”
药师佛周身琉璃光明绽放:“鲲鹏掌北冥玄水,与贫僧琉璃净光相克相生,自当尽力。”
宝生如来脑后宝轮旋转:“妖族聚众,必有血祭邪法。贫僧宝生光明,可破一切污秽。”
大日如来——这位佛门中杀伐最盛的古佛——只了四个字:“斩妖除魔。”
如来颔首,四尊古佛的佛光在殿中交织,竟隐隐演化出过去、现在、未来、东方、西方、中央六方世界,又归于释迦牟尼一身。
“此战,关乎佛门气运。”如来最后道,“胜,则佛法东传再无阻碍。败……”
他没有下去。
殿外,灵山的钟声响彻云霄,一声接着一声,沉重而悠远。
金刚护法持杵肃立,诸菩萨驾云而起,罗汉结成战阵,八部龙现出真身。无数佛光自灵山升起,如星河倒悬,却无半分祥和,只有凛冽的战意。
下界,狮驼岭妖气冲,与西方灵山遥遥相对。
九之上,庭云阁中,玉帝放下琉璃盏,眼中映出那佛妖对峙的惊景象,唇边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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