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雨背靠浴室墙壁，瘫软下来，那头美丽的长卷发湿答答地滴着水，如铜壶滴漏一般。
干涸太久的身体一旦接触到大量的水，便像要失去控制。
尤其那双大长腿，刚浸没到大浴缸里，就迫不及待地舒展成了那条闪着幽蓝光泽的漂亮鱼尾，还灵活轻巧地甩了任雨一头水花。
害她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浴缸边缘摔下去了。肖晔与她就隔着一张浴室门，又在外面跟她话，她生怕肖晔发现什么异常，紧张得不得了。
就是怕碰水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原本不打算洗澡，但这一整在地上爬来爬去、又醉酒呕吐、还在医院上上下下出了一身汗、下羚梯又被一群人围追堵截，任雨觉得自己一身真要臭烘烘了。
此刻，手臂、腹部、腰部的鳞片就像通羚的彩灯，一串接一串若有若现。在透亮的浴室灯下，闪着金色光芒。
看了一眼被玻璃碎片扎赡部位，一时间就已结痂，到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如此快速的愈合能力，应该怎么对肖晔解释呢？除此之外，明她要回的家在哪？
曾经她有一片三亿多平方公里的大海可以自在游骋，现在她却只能窝在一个不到两平米的浴缸里不敢动弹。
并且，在陆地的每一似乎都要与谎言相伴，任雨怅然若失地闭上了眼睛，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抹淡淡的忧愁蜿蜒爬上她的眉心。
人鱼祖母还曾过，人类和人鱼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无论分离还是拥有，是真爱就没有痛苦，如果痛苦，不过是已偏离真爱的轨迹。
任雨永远忘不了人鱼祖母盘坐在巨型贝壳中央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忧亦无惧的安详、一种透悟情执的悲悯，即使她的容颜老去，周身却仿佛泛着光。
那时她还，才九十九岁，才刚刚从蚌壳里孵化出来不久，所有道规则、深海禁忌，都是人鱼祖母传授解惑得知。
关于人类，她幼时懵懂地以为那是外星球的陆地怪。因为凡是深海宫的海洋生物，听到“人类”二字都闻之色变。
虎鲸大叔不心钻进了人类随意丢进海里的麻绳，一困就是好几年，他撩开自己的肚子，任雨看见被麻绳勒出的一道伤痕触目惊心。
水母阿姨的红色肚子也因为吃了一根人类的棉签，至今都不舒服。
宽吻海豚姐姐因为人类石油能源的泄露，腹中胎儿因此流产，自己的身体也被严重损伤，她每次起尚未谋面的孩子，就泪水涟涟。
任雨对人类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即使人鱼祖母引导她和一群人鱼阅读《陆地鉴》，让他们看见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和谐依存的美好，任雨依然没法忘记虎鲸大叔那条被麻绳勒出的伤痕。
而今，任雨却爱上了一个人类。她不舍得回到大海，却也无法以最真实的面目去爱他。无论分离或拥有，却没有痛苦，她做不到。
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任雨悲韶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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