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弯弯绕绕，有时，远超于朝堂。
朱载三岁起，开始渴望有人能哄自己睡觉。
十三岁起，发誓一辈子再不需要爹娘助力，仅靠自己也能出人头地。
而今，再有两，便年满二十岁。
他才发现，还是希望有人能哄哄自己......
他希望，有人能永远爱自己。
什么出人头地，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帝王将相......
朱载本身也不需要这些。
若是先生和鱼籽相伴，来生饶是落户山水，寻常布衣之家，日子平凡，却也得令人心醉。
朱载没撑住，忽然用很坚持的口吻道：
“先生，我还是想让师娘睡我。”
寄奴：“......”
余幼嘉：“......”
忽然瞳孔剧震的九：“？？？！”
睡觉吧孩子，睡觉吧。
如今你瞧着都有点儿神志不清了！
余幼嘉盖被子的手一抖，将朱载的脸也一并盖上，旋即才面无表情道：
“别理他，让他睡觉。”
其他两人自然不敢有异议，余幼嘉侧耳，仔细听着被子里的声音逐渐平息，又去听外头婚仪的动静。
厅堂内，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连老将军也没有派人来请不便出面的余幼嘉等人。
上的雪，比之从前似乎更大些。
外头的唢呐鼓乐，已与仪卫的威严重合，令人难以分辨到底是婚宴欢庆，还是皇家威严更甚几分。
余幼嘉细听许久，只偶尔听到宾客几声零散的赔笑声，再多，无论如何都听不出来。
余幼嘉有些煎熬，偶然看到屋中陪着她一起等候的九，忽然声问道：
“九，你同十四的架吵完了吗？”
九正费尽心思想从被子里‘解救’被朱载抱着睡觉的狸奴大王，闻言一愣，又见屋子里没别人，便老老实实道：
“本来也没吵架，都是糊弄那几只辈的话。”
“十四觉得咱们俩做的事既已被十四发现，那就不该瞒，我却觉得......没那么好。”
没那么好，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
可内里的意思，却有很多。
既是两饶关系见不得光，又是觉得有几分羞耻，明知两人不能有名分，不为外人所道，更畏惧受人冷眼的那日......
或许还有更多，只不过，他不，于是旁人也无从得知。
余幼嘉从前便知道九的心思细腻，却没想到，他的心思，竟不比女子的心思好猜几分，不免有些愣神。
可这愣神，也只有几息，她便道：
“十四呢？让人过来，我陪你们喝杯水酒。”
此时要喝酒，简直是莫名其妙。
九一头雾水，寄奴倒是稍有意动，多看了一眼余幼嘉。
余幼嘉淡定自若，看着九从窗外翻出，将同样别别扭扭的十四带了回来。
两人在余幼嘉面前站定，正厅内赞礼官浑厚的高唱声，正唱道：‘先行交拜礼！’
那一瞬，忽然，所有人都对接下来的事，心知肚明起来。
连绵不绝的大雪中，赞礼官那绵长的声音又隐约而来，再唱：‘再拜高堂！’
九与十四跪下，结结实实给余幼嘉和寄奴磕了头。
余幼嘉扯了段红绸，替代红丝绳，将屋内两只杯子绑上，又替两杯各自斟满八分，方才交给九与十四。
赞礼官最后唱，‘交臂饮酒’。
半院之隔，厅屋红绸锦缎，因有陛下的亲临而热闹非凡。
而此处，只有一场沉默的‘婚宴’。
九与十四饮下杯中之酒，余幼嘉便笑道：
“如今这番年岁，大操大办有些难，连我与阿寄也一直拖着没成婚......”
“不过，既饮合卺，又有我与阿寄点头应允，旁人便再不能你们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却教人止不住落泪。
余幼嘉虽平日不敏，先前来回多次，也能隐约察觉两饶心念。
乱世中，性命朝不保夕，自然不敢多想。
两人从前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如今，下初定，难免给人一种能与往日不同而语的错觉。
一人想要昭告下，一人却狼狈退缩，才有了上次的‘争吵’。
然而，这有什么好狼狈的呢？
无论是他们二人，还是堂前拜堂的连娘子与五郎，亦或者是余幼嘉和寄奴，甚至乃至于躺在美人榻上睡着的朱载......
实话，都不是传统习俗中夫唱妇随的‘良配’。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那份‘作之合’。
面前这两人或许做不到大白于下，可他们又不去下人面前晃悠，在家中相亲相爱，余幼嘉与寄奴既准予，谁能什么？
故而，余幼嘉决意借今日之婚庆，也予二人一番喜意。
九与十四将脸上的狼狈擦了又擦，余幼嘉却只宽声道：
“你们今日也算是拜了高堂，往后谁也不许你们......若谁你们，只管告诉我，自有我和阿寄给你们出头。”
“至于其他数卫，也不必担心，自有阿寄帮你们兜底。”
寄奴只笑眯眯道：
“那......咱们算是高堂父母？”
余幼嘉颇觉无奈，瞥了一眼忽有些得意洋洋的寄奴，寄奴脚下微动，以脚尖轻勾她的鞋履。
这一下勾地她鞋履微荡，心也荡漾。
光是想想往后有不少这样的日子，心也委实软的不像话。
于是，她便轻声对面前的九和十四宽慰道：
“从前年岁无论多糟，往后一年只会比一年好......往后，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她鲜少有如此温和待人之时，不过每每如此，便又叫人心生触动。
岁月不宥，余幼嘉却宽宥。
九呜呜咽咽，余幼嘉干脆利落的伸出手去。
这动作，饶是寄奴也愣住，略略有些挑眉：
“嗯？”
余幼嘉也学着那副笑容，将自己笑成个眯着眼的狐狸：
“喜糖啊！成亲不发喜糖吗？”
九：“！”
十四：“！！！”
好好好，合着在这里等着他们两个人。
他们每日奔奔波波才有多少月钱，怎么主子反倒朝他们要喜糖！
这难道就是何处赚钱何处花，一分月钱都别想带回家！
不过......
为啥感觉这么开心呢？
十四犹犹豫豫：
“我，我如今去买，可还来得及？”
余幼嘉就笑着收回手：
“早已给你们备好了，就在门房处，你等会儿若出去，混着五郎的喜糖一起发，虽不能有更大阵仗，可也叫人沾沾喜气！”
她自己就是做糖发家，难道还能真的朝两人要糖？
十四立马拉着九，乐颠颠又起身翻过来时的窗户离开。
余幼嘉终于松出心头沉郁许久的那口气，要喝口水缓缓神也搂着寄奴眯一会儿，才不过数十息，便见面色难看的九和十四又返回屋内，声道：
“圣驾回宫，皇后临行前向连老将军讨要喜联......看样子是想动婚。”
? ?动婚（民间习俗之一）：偷喜联，动婚，指取走新婚夫妻的喜联会让某人遇到自己另一半，动婚就是姻缘已到，另一半很快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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