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特星·第三矿区·夜晚尘肺镇居住单元.
矿区管理层“慷慨”地加大了配给额度,以弥补角斗频道中断带来的“精神损失”。
对于监工布拉克和驻军士兵来,这或许是锦上添花的一点乐子,但对于托克这样的矿工,这是少有的、能暂时逃离现实的“恩赐”。
托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排着长队,用自己今辛苦劳作换来的配给点,额外兑换了一瓶用劣质透明塑料瓶装着的淡紫色液体——这就是逍遥剂。
回到自己的“家”,一个不足五平米、只够放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简陋储物柜的狭空间。
托克拧开瓶盖,那股甜腻的化学气味更加浓烈,直冲鼻腔,仰头将那一瓶液体倒入口郑
味道辛辣,带着一股人工香精的假甜。
很快,一股暖流开始从腹部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开始消退,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意识开始飘忽,眼前的景象扭曲、旋转,最后重新组合。
…空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昏黄,而是带着淡淡晚霞余晖的蓝紫色。
空气清新凉爽,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吸入肺里是那么的舒畅。
“爸爸!你看!”
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
托克转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他的儿子!凯!
那么年轻,那么鲜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正举着一个用野草和野花编成的粗糙花环,朝着托克跑来。
“凯…”
托磕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儿子,手刚一伸出去,便又缩了回来,怕这只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泡沫。
“给你,爸爸!”
凯笑着,踮起脚尖,将那个还带着青草香气和露水的花环戴在托克花白的头发上。
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
“托克,吃饭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托克再次转身,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是他的妻子。
她系着干净的围裙,站在一座温暖的木屋门口,屋檐下挂着风干的草药和玉米。
木屋的窗户透出橘黄色的光芒,炊烟从烟囱升起,融入暮色。
那是他们还未被丰启星媚掠夺舰队摧毁家园时的模样。
“啊...家…”
托克喃喃道,一步步走向那光芒,走向他失去的一牵
他能闻到屋里传来的食物香气。
家。温暖。安全。爱。
这些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词汇和感觉,将托克淹没。
他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幸福,只想永远沉溺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他伸出手,几乎要触碰到妻子温暖的手…
“哐当!哐当!哐当!”
一阵粗暴野蛮的砸门声,砸碎了这美好的幻境!
眼前的温暖木屋、妻子的笑容、儿子的身影、青草的芬芳…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托克惊醒,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他干瘦的胸膛。
剧烈的头痛袭来,喉咙干得冒火,嘴里残留着逍遥剂那令人作呕的假甜和苦涩味,混合着胃里翻涌上来的酸水。
冰冷的床板硌着他的背。
周围是熟悉的黑暗。
狭窄囚笼般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依旧是那刺鼻的铁锈、机油和霉味。
门外,是永不停歇的风沙声,以及…
“…老不死的!开门!滚出来!”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吼叫,伴随着更加用力的踹门声。
是驻军士兵的声音!
幻境残留的温暖和幸福感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托克一阵眩晕,他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挣扎着爬下床,双腿软得站不起身,颤抖着打开门栓。
门外站着两个丰启驻军士兵,正是白在岔路口遇到的那两个。
卡尔森和那个年轻点的驻防士兵。
他们都没戴头盔,脸色通红,满身酒气,手里还拿着半瓶酒精度很高的劣质烈酒。
显然,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娱乐”过了。
“磨磨蹭蹭找死啊!”
卡尔森一把推开门,差点把虚弱的托克推倒在地。
他的三只眼睛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房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长…长官…”
托客下头,语气结巴的道。
“妈的,这什么破地方,狗窝都比这强!”
年轻士兵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
“听你们这些渣滓今多分了逍遥剂?交出来!老子们的喝完了!”
托克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已经被他扔在角落的空塑料瓶。
卡尔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骂了一句。
“操!这么快就喝完了?真是浪费!”
他一脚踢在托克床边的储水桶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水呢?拿出来!”
托克默默地走到角落,拿起那个一才能领到一份净水的桶。
里面只剩下一点点底。
年轻士兵一把夺过水桶,看了一眼,直接骂咧咧地把里面那点宝贵的水倒在地上。
“妈的,就这么点?够谁喝!”
水渍被干燥的地面吸收,只留下一块深色的痕迹。
托克看着那消失的水,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
“穷鬼!”
卡尔森似乎觉得没什么乐子可找,烦躁地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托克白穿回来的、沾满b区塌方岩灰的工装上。
那上面除了灰尘,还隐约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洗净的痕迹。
卡尔森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指了指那件工装。
“喂,老家伙,听你今去清理b区了?碰过阿克那家伙的‘东西’了吧?晦气!真他妈晦气!赶紧把这脏东西拿出来,看着就恶心!”
托克身体一僵。默默地走过去,拿起那件破旧的工装。
“扔远点!别放在营地里污染空气!”
年轻士兵补充道,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或者你自己把它吃了?哈哈哈!”
在两个士兵醉醺醺的、充满恶意的笑声中,托客着头,紧紧攥着那件冰冷的工装,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门,走向居住点外那堆满工业垃圾的荒野。
寒冷的夜风吹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让他彻底从逍遥剂的余韵中清醒过来。
头痛、疲惫、饥饿、干渴…所有身体上的痛苦加倍地回归。
而比身体更痛苦的,是那颗刚刚被短暂温暖过、此刻却落入更深冰窖的心。
幻觉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显得狰狞不堪。
他走到垃圾堆旁,机械地将工装扔下。
他抬起头,望着卡米拉特星那被尘埃云笼罩的穹。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压抑。
远处,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其他士兵的哄笑声和某个矿工被打骂的哀求声。
这就是尘肺镇的夜晚。
逍遥剂带来的短暂幻梦之后,是更加赤裸和绝望的现实。
他们无法反抗,无处可逃。
就像这星球上的尘埃,被风吹起,被随意抛洒,最终无声无息地落下,被更大的岩石和钢铁履带碾入泥土,消失无踪。
托克佝偻着身子,站在冰冷的黑暗中,许久,许久。
直到驻军士兵无聊地离开,直到四周只剩下风声,他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那个冰冷的、狭的、称之为“家”的金属盒子。
关上门,隔绝不了任何东西。
他蜷缩在硬板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再次捕捉幻觉中妻子和儿子的面容,却发现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从他干涩刺痛的眼角滑落,消失在肮脏的枕头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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