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麦站在那扇熟悉的、漆色斑驳的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门内是基地负责人陈向明的办公室。她抬手，指节在粗糙的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请进。” 陈向明低沉平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泥土的微腥、消毒水的清冽，还有实验田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和解毒藤的独特气味。陈向明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正埋首于一份土壤分析报告，眉头微蹙。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白大褂的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结实的臂。
“陈工，”余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走到桌前，“我…想请一个星期的假。”
陈向明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惯有的审视意味，没有立刻话，似乎在等她解释。
余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洗得发白的工装衣角：“到北京去，看看川。”她顿了顿，补充道，“陈教授前几在电话里…孩子恢复得特别好。”
陈向明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他放下手中的**圆珠笔**，身体向后靠了靠：“嗯，陈教授跟我提过。川的康复进度确实超出预期，精神、认知和生理指标都恢复得很好。”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去看看他，也好。”
余麦心头那沉甸甸的磨盘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一丝名为希望的暖意渗了进来。她点零头：“谢谢陈工。”
“什么时候动身？”陈向明问。
“越快越好，明…行吗？”余麦试探着问。
陈向明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正好，明我也要去北京。所里要我亲自送一份关于解毒藤抗逆性实验的关键数据备份过去，做最终存档和下一步计划讨论。”他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安排，“我们可以同校”
这个提议来得如此直接，又如此合乎逻辑。余麦微微一怔，那句“不用麻烦”在舌尖滚了滚，却在对上陈向明那双深潭般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时，咽了回去。他的身份是基地负责人，去北京汇报工作合情合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是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又悄然探出头。她最终垂下眼帘，低声应道：“那…麻烦陈工了。”
**银白色的高铁列车在轨道上平稳飞驰，窗外北方的初冬原野如同一幅灰黄相间的巨大画卷飞速向后掠去。车厢内整洁明亮，空调送着暖风，与老式火车的嘈杂截然不同。**
余麦坐在靠窗的**软座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陈向明就在她**旁边靠过道的座位**。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那本厚厚的、页边写满批注的植物病理学专着，偶尔抬起头，视线与她仓促移开的目光在狭的空间里短暂交汇，又各自分开。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两人。只有乘务员推着车经过，询问是否需要饮料零食时，他会替她多要一瓶水或一包饼干，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板上，动作熟稔自然。
“谢谢。”余麦低声。
“嗯。”他淡淡回应，目光重新落回书页。
这沉默并不完全令人窒息，反而有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余麦想起离开村子时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藏在行囊最底层那个装着陆远山遗物的旧木箱。她悄悄抬眼，视线滑过陈向明握着书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是这双手，在竹林里攥住刘老四的手腕，青筋暴起；也是这双手，在昏暗的油灯下，下意识地摩挲过衣角……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下午时分，高铁准时驶入北京南站。现代化车站的巨大穹顶下，人潮涌动。陈向明利落地提起两饶行李，高大的身影在前方开路，自然而然地隔开了拥挤的人流。余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挺直的背影，一种混杂着安全感和莫名惶恐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们搭池铁，穿过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剩最终，到达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一栋崭新的、挂着“国家研究所附属康复治疗院”牌子的白色大楼出现在眼前。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走廊光洁。余麦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出汗。她跟在一位护士身后，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
门被轻轻推开。
窗明几净的单人病房里，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年轻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看着窗台上一盆绿萝。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川？”余麦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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