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见太后的右手边，立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显然极不习惯见外人。
舜华大大方方地向她行礼，她几乎要躲到太后的背后去了，又怕太后生气，浑身不自在的样子，舜华在乡下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行礼过后，舜华拿出带来的礼物，给李太后的，是一块足有一斤的极品龙涎香，一打开盒子，满室飘香。
“这可是稀罕物，”李太后，“前两年，大皇子出阁读书，内造监想买一点龙涎香制蜡烛，找了半年，才买到几两。”
“这是南京的海客带回来的，听这龙涎香漂浮在海上，当地人打渔的时候，偶尔会捡到，海客们带回来，民女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
想着太后这里，什么没有？这香料是海外来的，图个新奇吧。”
李太后连连点头：“这孩子，有心了，肖嬷嬷，快帮本宫收起来。”
舜华打开另一个盒子，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来，这是舜华在打制望远镜的时候，让师傅磨的，然后又拿到珠宝店，让师傅打了一副铜制镜框，把镜片镶了进去，看起来相当精美。
她举出眼镜，对太后：“这个，民女叫他眼镜，也是海外传来的，年纪大的人，戴上它，看人识物，更清楚一些。”
太后接过来，按舜华的指点，把眼镜戴上，左看看右瞧瞧，惊喜地：“还别，戴上这‘眼镜’啊，这衣服上纺织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这是一副四百度左右的老花镜，一船的老年人，都能戴。
“戴上这眼镜看书，能看得更清楚呢。”舜华翻开一册书，递到李太后的面前，“太后看看是不是？”
李太后拿着书，远远近近地对比，选了一个合适的距离，点点头，笑容满面地：“这个眼镜啊，哀家太喜欢了，袁姐是个实诚人，送的礼物，十分适用，可见是用了心的。”
舜华送给恭妃的，是一匣子大大的绿宝石，每一颗都通透碧绿，在灯光下闪着幽光。
“这个，也是海外来的，送给恭妃娘娘赏人吧。”
王恭妃还没话呢，太后就：“这么好的宝石，足够打一套大头面了，回头交给内造监，让他们为你打一套大头面。”
王恭妃十分欢喜，她平日不受宠，万历皇帝的赏赐很少，连日常的用度，还需要王安不时地接济，要是有一套大头面，她在家宴的时候，也能为大皇子长长脸。
送朱轩嫄的，是一匣子珍珠，还有皇家印书馆印刷的三百千、《算术》、《笠翁对韵》等书籍。
“好了，坐下话吧，”太后，“袁姐，你们村子里，女人们闲暇时，都做什么呢？”
“乡下的女子，农忙的时候，要上山做农活，不上山的时候，就在家里纺纱织布，缝制一家大的衣衫鞋袜，一年到头，都没有空闲的时候呢。”
“袁姐在家也是这样？”太后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闺阁中的娴静女子。
“民女不是，”舜华老老实实地，“民女家种了一片茉莉花，民女的阿公，是位炒茶师傅，他用茉莉花和炒青茶，制作出了茉莉花茶，民女卖茶，供养一家人。”
太后反应过来了：“原来，进贡的茉莉花茶，就是你家产的啊，嗯，不错，哀家也爱喝这清香扑鼻的花茶。”
东拉西扯了半，舜华发现，太后真的是请她进宫来聊的，太后，王恭妃，把她们感兴趣的，关于民间女子的话题，一个个都拿出来问了个遍。
他们整日待在宫中，好容易来了一个原生态的，没有华丽衣饰，却沉静大方，言笑晏晏，侃侃而谈的民间女子，带给她们好多惊喜。
太后：“哀家就想问问，袁姐是怎么教养出两位出色的进士来的？”
“其实吧，”舜化斟酌着，“民女也没做什么事，只是把他们的功课盯得紧一些，大点后，他们就考进白鹿洞书院，由书院的教授教他们。”
李太后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教出了万历皇帝这个儿子，她觉得，这下，要教育儿子，没有人会有她做得好。
听了舜华的话，她就释然了，果然，还是书院教育出来的人才，跟他们的这个阿姐，关系不大嘛。
“听袁姐在族里，还办了女学，教女孩子读书识字，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袁姐怎么想到办女学的？”看来，太后私下里，把她的底细都摸透了。
舜华坐得不舒服，坐了半，腰酸背痛，却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她脸上的微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她不动声色地把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然后才不急不缓地，把袁家村女子识字班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最后：
“民间有种法，娶进一个好女人，影响家族三代人。一个好女人，要明事理，懂得持家，侍奉长辈，交好同辈，教养子女，这些道理和知识、技能，在乡下，许多家中长辈也不懂。
民女教的，都是这些基本的道理。女红、厨艺，这些技艺，是请家中一位嬷嬷教授的。
简单的算学，用于计算家中开支，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女子掌家，总要涉及一些柴米油盐的事，民女教她们能算清账，方便掌家而已。
所以，民女教的，不是琴棋书画，上不得台面，只是一些简单的生活技能。”
李太后听得入了神，半才感叹道：“原来，女子还可以这样教啊。你们村的女子，学了你的这些技能，比以前，有何变化？”
“不怕太后笑话，瑞昌县及周边的大户人家，都争相求娶袁家村的女子呢。”
王恭妃在一旁听得心头火热：前段时间，郑贵妃编了本《闺范图》，恬不知耻地把她自己编写进去，闹得民怨沸腾。
她要是请动太后出面，她从旁边协助，办这么一间女子学校，在民间赢得的声誉，不比那《闺范图》强？
有了民意的支持，看谁还敢动她的大皇子！
王恭妃只是不受宠而已，并不是蠢，待舜华离开，她就对太后：“母后母仪下，正该办这么一所女子学校，教导下女子，明事理，懂持家，正如刚才袁姐的那样，让下家庭和谐，进而促进社会和谐。
到那时，母后就青史留名了。”
李太后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她看看身边畏畏缩缩的朱轩嫄，也动开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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