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葫芦湾的晒谷场焐得发烫，金黄的稻穗在竹筐里堆成山，风一吹就飘来淡淡的米香。许前进家堂屋的玻璃窗上，还凝着早上熬玉米粥的水汽，顺着窗缝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的水洼。香玲正蹲在灶台边刷铁锅，铁铲刮过锅底的焦痕，“刺啦刺啦”的声响里，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挎着书包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随着跑动晃得厉害，刚跨过门槛就扯着嗓子喊：“娘！我刚从大喇叭三嫂家门口过，听见她跟二婶子，这周末要给三哥办生日宴呢！”
香玲手里的铁铲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额角的汗，鬓边的碎发沾着细的汗珠：“又办生日？前阵子富贵姐刚给她娘过了八十大寿，摆了整整八桌，连镇上的戏班子都请来了，这才歇了没半个月。”
“可不是嘛！”叶凑到八仙桌边，伸手从竹篮里摸了块昨剩下的桃酥，塞进嘴里嚼得沙沙响，含糊道，“现在咱村都兴这个了，三嫂这是跟金凤学的——不用讲啥排场，就办上一桌，请亲戚邻居聚聚，喝两杯、唠唠嗑。我看她早上还去美丽超市买红纸呢，指定要去镇上的‘迎客来’订包厢，不定还得请人吹唢呐，那阵仗指定比金凤二懒爷爷家还热闹！”
正坐在桌边看旧报纸的许前进“噗嗤”笑出了声，手里的报纸被风吹得翻了页，他伸手按住，指了指叶沾着桃酥渣的嘴角：“你这丫头，眼睛比猫头鹰还尖，耳朵比村头的大喇叭还灵。怎么，你也想凑这热闹，跟着吃顿好的？”
“才不是为了吃！”叶赶紧把桃酥渣拍掉，挺了挺胸脯，正经道，“我是觉得，该给您和我娘办一场！您俩前阵子生日，就煮了碗鸡蛋面，连块蛋糕都没买。现在村里都成风气了，咱再不办，倒显得跟大家生分了。再了，办一场也不是为了讲面子，就是让大家伙儿聚聚，乐一乐多好——您看二懒爷爷家，上次给蛮子办生日宴，连隔壁村的木匠都请来帮忙搭戏台，孩子们在台下追着跑，老人们坐在一块儿唠家常，多热闹啊！”
许前进挑了挑眉，故意逗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叶想让我这‘徐厂长’也赶赶风头？”他早年在村办砖厂当厂长时，领着村里人种过果树、修过水渠，现在虽厂子停了，老辈人还是习惯这么叫他。
“什么风头呀！”叶急得直跺脚，辫梢的红绳都晃到了脸颊，“这是热闹！咱不用搭戏台，也不用请戏班子，就去‘迎客来’订个厢房，把富贵姐、二懒家美丽家他们几家请过来，吃顿热乎饭、喝两杯酒，多好！”
香玲在一旁听着，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她伸手把灶台上的碗筷摆好，声音软和：“你这孩子，倒比我们还上心。其实我也琢磨着，前阵子忙秋收，不亮就下地，黑了才回来，哪姑上过生日。现在庄稼子都收完了，闲下来了，办一场也挺好，跟老邻居们联络联络感情——上次富贵姐家办宴，我还欠她一篮子鸡蛋没送呢。”
许前进见娘俩都点头，也把报纸叠好放在桌角：“行，那就听你们的。等过两我去镇上，跟‘迎客来’的王老板订个厢房，咱也赶赶这‘生日潮’。”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周美丽爽朗的声音，带着点风的劲儿：“前进，香玲，在家呢？”
众人抬头一看，周美丽穿着件新买的碎花外套，领口还别着个的珍珠发卡，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踩着黑布鞋走进来。看见叶也在，她眼睛一亮，笑着：“哟，叶也在啊，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她把布袋子往八仙桌上一放，里面的苹果“咕噜噜”滚出两个，红通通的沾着水珠，“跟你们个事儿，今轮到我做东，咱们去大锅饭食堂，六点开席，你们可别忘了来。”
许前进连忙站起身，给周美丽挪了把椅子：“美丽姐，您这消息也太快了！我们刚还要办生日宴呢，您这就先安排上了。”
“可不是快嘛！”周美丽笑着摆手，坐在椅子上还没歇稳，又直起身子，“自从那部拍咱葫芦湾的电视剧播了，外面的游客都往咱村跑，连带着村里的超盛农家乐都热闹起来了——你没发现？这生日宴也成了新风气，前阵子金凤办二懒叔办，富贵姐办，我寻思着我也凑个热闹，给我爹我娘办一场，柳琴戏班也订好了。就在我家超市前唱5，就等于请大家吃顿饭。别的我不多，晚上六点，准时到就行，可别迟到啊！”
“您放心，我们肯定到！”香玲连忙给周美丽倒了杯热水，杯底的枸杞浮上来，“您坐会儿再走？我刚煮了红薯，还热着呢。”
“不了不了，我还得去给二懒叔他们打声招呼呢！”周美丽喝了口热水，放下杯子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又回头，扒着门框叮嘱，“记得啊，六点，别迟到！”
等周美丽的脚步声远了，许前进笑着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苹果擦了擦：“这葫芦湾啊，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一部电视剧，不仅带火了咱村的风景，还带出了这么个生日潮。”
叶兴奋地晃着香玲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娘，你看！我就办生日宴好，你看美丽姑都办了，咱更得办了！到时候我要请钢蛋家的娃娃来，让他跟长征一起玩积木。”
香玲笑着点零她的额头，指尖带着点暖意：“知道了知道了，等过两就办，先让你今去美丽姑那儿过过瘾。”
傍晚五点半，刚擦黑，西边的空还留着点橘红色的晚霞。许前进让许和平开车，以彰显自己的身份，车轮碾过村道上的碎石子，“咯噔咯噔”的声响混着晚风，风里带着田埂上稻穗的清香，还有远处人家飘来的饭菜香。叶坐在后面，手抓着车玻璃，还在跟香玲念叨：“娘，你美丽姨今会请多少人啊？会不会请宋老板？我还想跟宋老板要个皮球呢，上次他来村里收核桃，要给我带的。”
宋老板是以前石艺厂的老板，早年跟许前进在南山时常年打交道，后来钱赚足了就不干了，现在休闲起来，常来葫芦湾收购核桃，跟村里不少人都熟，每次来都给孩子们带些零食、玩具。
话间，轿车就到了大锅饭食堂门口。红灯笼挂在门口，亮堂堂的映着“农业合作社”五个金字。刚停稳，就看见二懒蛮子正站在门口跟人话，她穿着件枣红色的外套，老远就看见他们，连忙挥手：“前进！香玲！和平叶！快进来，里面都坐满大半了！”
许前进一家五口跟着二懒往里走，刚拐进走廊，就听见最里面的厢房里传来热闹的话声，夹杂着孩子的笑声。推开门一看，屋里果然坐满了人——周美丽正站在桌边，跟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话，那男人头发梳得整齐，不是宋老板是谁？旁边的桌子上，富贵姐正跟大喇叭三嫂唠嗑，手里还拿着个毛线团，着着就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金凤和钢蛋坐在一块儿，钢蛋家的娃娃趴在金凤怀里，正揪着金凤的衣角玩；猴子一家和东子一家也来了，猴子拿着手机，凑在东子跟前，给大家看他拍的葫芦湾晨雾照，照片里的山和水都蒙着层白纱，好看得很，周美丽的哥哥嫂子还有周美丽的父母坐在中间位置，拘谨的不好意思话，傻傻的看着大家，可依然保持着农村人最朴实的微笑。
“哟，前进来了！”周美丽看见他们，连忙迎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茶杯，“我还你们是不是要迟到呢！快坐，这桌靠窗户的位置还留着，能看见街上的灯笼。”
周美丽哥哥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端着个白酒杯，杯沿沾着点酒渍，笑着：“前进啊，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刚才大家还呢，你不来，这桌就少了主心骨——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啊，话办事都有分量，你来了，这热闹才够味儿！”
许前进连忙摆手，拉着香玲坐下：“周大哥，你可别这么，大家都是老邻居，谁跟谁啊，谈不上什么主心骨，在这里，我也祝二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周美丽父母赶忙站起身，“谢谢前进，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二懒蛮子也凑过来，拉着许前进的胳膊，嗓门亮堂堂的，整个厢房都能听见：“前进啊，前阵子金凤蛮子还有富贵姐办生日宴，你都没多喝，每次都是抿两口就放下杯子。今可得好好喝两杯！宋老板也在，咱跟宋老板好好唠唠，不定以后他还能多给咱村买点东西，让大家多赚点钱呢！”
许前进笑着应道：“一定一定，今肯定陪大家喝好。不过我还得留点量，等三嫂给三哥办生日宴的时候，还得再喝一场呢，不能今就喝多了。”
“得了吧你！”周美丽端着个白瓷酒壶走过来，给许前进的杯子倒满酒，酒液清亮，冒着热气，“今有宋老板和富贵姐在，这酒啊，就得喝尽兴！什么留不留量的，今不醉不休！”
“对！不醉不休！”二懒跟着起哄，手里的筷子都晃了起来。旁边的吴也端起酒杯，脸上带着点红，笑着：“最近这段日子，咱葫芦湾真是太热闹了，能跟大家这么聚在一块儿，是真缘分。我敬大家一杯，感谢老让咱们住一个村，平时互相帮衬，有事儿一起扛，开开心心的！来，干杯！”
“干杯！”满屋子的人都端起酒杯，玻璃杯、瓷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端上来，红烧肉的香味、鱼香肉丝的辣味混在一块儿，弥漫了整个厢房。话声、笑声、碰杯声、孩子的嬉闹声混在一块儿，热闹得像是过年，连窗户缝里钻进来的风，都带着股暖融融的劲儿。
酒过三巡，东子端着酒杯站起来，脸上红扑颇，嗓门比平时大了不少：“各位老少爷们儿，嫂子们，今借美丽姐的酒，我也个事儿——我也想办一场生日宴！不过我不跟风，现在办的人太多了，我等跨年夜那办！到时候，大家伙儿都得到齐，一个都不能少！咱围着炉子吃火锅，看着电视跨年，多好！”
“好！”满屋子的人都鼓起掌来，掌声震得窗户纸都轻轻晃。周美丽笑着拍了拍东子的肩膀：“东子，你这主意好！跨年夜办生日宴，又热闹又有意义，到时候我肯定去，还得给你带几瓶好酒！”
“我也去！”“算我一个！”“我给大家煮饺子！”大家纷纷应和，声音此起彼伏。叶坐在香玲身边，拉着香玲的手，声：“娘，你看，咱们办生日宴的时候，也得请这么多人，还要煮饺子，多热闹啊！”
香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划过叶柔软的头发。她看向许前进，许前进正跟宋老板碰杯，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窗外的灯笼亮着，屋里的饭菜冒着热气，每个饶脸上都带着暖意——这葫芦湾的日子，就像这桌上的红烧肉一样，炖得软烂入味，热气腾腾，越来越有滋味了。
周美丽大哥站起身，举着杯子道，“大家且听我，我父母一直都是善良本分的老农民，见帘官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话，今呢，我替我父母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今能来到现场，与我们一起分享生活的快乐，我恳请大家都举起酒杯，为我们的父母身体健康开心快乐干一杯，为我们美好的明干一杯！”
周美丽竖起大拇指，“哥，干得漂亮！”紧接着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周美丽道，“来吧朋友们，咱们一起干！”
屋子里热闹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言语声喝酒声孩玩耍声聚在一起，那叫一个嘈杂，或许这就是农村最纯粹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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