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爹额头冒汗，抬眼看向自家婆娘。
“阿爹，没带多少东西，放宽心。”郑大娘回身扶杨老汉坐下，继续往供台摆物品。
“对对，没多少东西，阿爹您别操心了。”郑老爹摸摸脑门，上前一起整理。
女儿性子强势，杨老汉知道自己不过她，大坤也在，他生怕多了惹人厌烦，叹一口气，先歇了声。
夫妻俩点香，拜一拜，恭敬插好。
“外祖，您身子可好啊，您还记得我不？”周舟低头朝老人家问道，郑则站一旁含笑看着他。
杨老汉放在膝头的手拍了拍：“咋不记得？”他脸上褶子舒展，慈祥笑道：“你是则夫郎，舟哥儿，外祖都记得咧！”
“没错！我就是则夫郎~”周舟高兴了，外祖这才第三次见到我呢，他心想。
郑大娘朝叙旧三人招手：“粥粥来，郑则来，你俩也来上炷香。”
这是周舟第二次来外祖家，堂屋摆设与新年那会儿没有太大变化。夏季，堂屋光线比冬日好，门帘挡住热气，偶尔被风吹起，屋外阳光照在供台彩色画像上。
两人刚插好香，杨婶子赶去地里喊的家人也回来了。
“大姐！姐夫？”杨福杨兴兄弟带着杨崇明，三人裤脚挽着，腿沾满泥巴，明显是刚从水田上来。
徐顺跟在几人身后，他一出现，枣儿就在杨崇雪怀里蹬腿扭动，伸手朝他爹“唔哒哒”地喊。
“枣儿，乖不乖~”徐顺满脸笑容，一边放东西一边朝孩子抬抬下巴，出声逗趣。
杨福顶起门帘探头往堂屋：“今年中秋阿爹念叨着，你们没来他失落了好久，我们想让人带口信去响水村，他还不给。”
杨老汉耳朵这会儿倒是好使了，当即摆手否认：“没有的事！”
郑大娘好笑：“越老越好面儿。”
一大家子齐全了，周舟虽只见过外祖家人两回，却倍感亲牵
在院里洗手的徐顺：“舟哥儿，枣儿长大了些，你做的娃娃肚兜他如今都能穿上了。”
“我瞧见啦，合适呢！”孩儿皮肤白，秋香色的娃娃肚兜穿在身上，像个金娃娃。
杨崇雪颠颠怀里的枣儿站在一旁，她看着神态样貌与一年前别无二致的周舟，腼腆道：“嫂夫郎，你要不要抱一抱。”
周舟徘徊在枣儿身边滴溜溜转，就在等这句话呢，“好啊！我来我来，我现在可会抱了！”
郑则听后眉毛高耸，身边人没孩，他夫郎也就趁着去打酒的机会抱过几回曹酒头孙子，什么时候就“可会抱”了......
女娘哥儿去厨房，郑大娘交代几人，带来的吃食哪些得先吃、哪些还能放一放。
徐顺往水桶里划拉抓鱼，语气欣喜：“大姐，鱼不留，等会儿咱就杀了吃。”
郑大娘瞪眼：“鱼养得好够吃两日，我跑来一趟是为着吃鱼不成！”
杨婶子操持家里，闻言就：“不杀鱼，那咱就杀鸡！总归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吃顿饭再走。”
郑大娘的话像车轱辘一样快速滚回来：“那还是杀鱼吧！哎呀。”
鸡养大不容易，得留着过年吃。
汉子们在堂屋坐定，闲聊农事与近况。
郑老爹和郑则先是关心老人身体，得知上回摔倒养好后放心了，转而水田养鱼能成，让他们一家考虑考虑。
杨福早有听则提起，没想到，一转眼就能打捞卖钱了。他和弟弟杨兴相看一眼，谨慎道：“养鱼是好......可家里没有牛车，卖鱼是个问题，得好好商量商量。”
没牛没车，诸事难办啊。
“就算不卖钱，养少点够自家吃也成，能添点荤腥。”杨家大大也有七口人吃饭，吃食只怕少，不嫌多！
杨家茹头。
郑老爹突然想到一事：“猪还养着？”
负责家里猪圈的杨崇明回道：“嗯，养新猪，猪崽已经养有四五个月。”
郑家之前送来的猪崽，吃过杨家的饭，转一圈最后回到郑老爹手里——他收了！
杨家融一次养猪成功，有了自信，之后杨福杨兴四处打听，接回新猪崽继续养。
收猪这不就有着落了嘛！郑老爹舒心笑道：“那可好，年前你们若是打算卖，一定记得叫人来传口信。”
郑则是辈，光听不，陪在一旁聊了几句，没多久便起身去寻夫郎。
周舟抱住软乎乎的枣儿，不愿放手了。
孩子一团贴在胸口，软软的，乖乖的，眼睛亮晶晶望着人，哎呀心都要化了。
他不敢走去别地儿，生怕娃娃磕着摔着喊不来人，就只在厨房附近来回踱步，和孩一起欣赏种在院门的黄澄澄太阳花。
“太阳花，花花，好不好看？”
“唔哒哒，哒哒，唔哒哒......”枣儿认真聊。
杨崇雪中途来问要不要换她抱，周舟连忙摇头拒绝：“我不累，我想再抱抱他咧！”
“粥粥，来坐。”郑则搬来两把椅子放在院里，坐下后拍拍椅面朝夫郎喊道。
枣儿乖乖坐在周舟腿上，也不闹人，他好奇地盯着面前汉子，不是大伯不是阿爹……“唔唔哒哒”搭话，似乎在辨认这是谁。
郑则垂眼和口水滴答的娃娃对视。伸手捏捏肥腿，捏捏肉胳膊，没出声。
周舟拢抱枣儿，牵着手朝自家汉子展示：“郑则你看，他的指甲盖的，指头的，只能抓住我的一根手指~”
“嗯。”郑则伸出手指挨近两人，比了比，衬得孩的手特别。
“他的手臂有褶子，一节一节的，好软呀~”真馋！周舟把孩的手举到嘴边，嘴唇包住牙齿张嘴咬一口，抿住，含含糊糊低头：“吃掉你，吃掉枣儿！”
枣儿被逗得“咯咯咯”笑，鼓鼓的肚子一颤一颤，哎呀可爱死了。
周舟受不了，张嘴作势要咬他鼓起的脸，枣儿呜哇躲避，可惜他还不会话，只能一阵又一阵“咯咯鹅鹅”笑出声，声音真纯净，叫人听了忍不住跟着露出笑容。
郑则手臂搭在椅背，再次捏住肥腿摇晃，姿态放松、神态愉悦，他看向夫郎轻声问：“这么喜欢？”
周舟害羞点头，脸蛋因为喜悦兴奋红扑扑，他往厨房看了一眼，倾身凑近相公声：“想偷回家......”
郑则听后笑出声。
“傻样儿。”看到孩想偷回家抱，脑子却没转过弯儿来自己也能有一个。
“你抱抱他嘛，抱抱看。”周舟托起枣儿，他很快就站在周舟腿上蹦跶，可沉，蹦一下劲儿可不！他催促：“你抱呀郑则。”
郑则接过，孩在汉子手里忽然安静，也没有乱蹦，就这么缩手缩脚乖乖窝在郑则腿上，大而明亮的眼睛求助似地看向周舟。
好可怜好委屈啊，周舟仰头大笑：“怎么是这副蔫巴表情哈哈哈！”
枣儿在郑则怀里没坚持多久，就挺起肚子四肢闹腾，不乐意了，要换人抱。
“枣儿胆哈哈哈，你怕什么呀~”
笑声引得厨房三人往窗外看去。郑则抱着瘪嘴的枣儿，笑容耐心温和，他看看孩子又抬眼去看夫郎，眼神包容疼爱；周舟眉开眼笑，不停拍掌逗孩子，枣儿很快“咯咯咯”笑起来。
这画面可真像一家三口，赏心悦目。
杨婶子性子泼辣爽快，她嫁来杨家和郑大娘这个大姐倒是很合得来，支开雪后，她没忍住，悄声朝人问道：“......舟哥儿还没动静吗？”
正在刮鱼鳞的徐顺动作慢下来。
郑大娘又看了一眼窗外，心里有些尴尬，虽不知儿子是何时过上夫夫生活，但头一年估计没有......更别提旁的。
她想了想：“没呢，嗐，老郑家是这样，孩子来得晚。当初我嫁去也好几年没动静，问大夫，没事，可孩子就是不来。”
这事儿杨婶子知道，她家崇明比则不了几岁，差点生到前头去了。
郑大娘继续：“家里又是干杀生行当的，孩子什么时候来，得看缘分......”
这话虽是给玉娘和顺哥儿听，但话却不假。郑大娘早已做好迟抱孙子的准备，心知急不得，当年她和大坤等了很久才盼来郑则。
夫夫俩不知要盼多久呢。
杨婶子刚想出声安慰两句，就听得窗外周舟慌张道：“郑则郑则，尿了！枣儿尿了！”
几人望去，只见郑则迅速托起孩起身，裤子有一大片深色痕迹。郑则腿上温温热热，他气笑道：“你这孩。”
无辜的枣儿眨眨眼，当即又尿了一泡，猝不及防直直往郑则胸口飚去！
这下好了！总不能把孩丢下，郑则只得硬生生感受淋在胸口的温热。
周舟愣了一瞬爆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倒霉则！”
哎呀，幸好不是我抱的时候尿~
一起吃过饭，欢乐热闹后色渐晚，再不舍也要离开了。
周舟离开前进房看吃饱睡着的枣儿，碰碰拳头，试图让他捏住自己的手指，结果枣儿挠挠脸、砸吧嘴，转头继续睡了。
徐顺坐在一旁给孩子打扇，见状笑道：“孩贪觉。舟哥儿，下次再来玩。”
郑大娘坐在牛车上朝送别的家人挥手：“回去吧，阿爹回去吧！我们下次再来！”
晚上洗漱回房。
待郑则躺下，周舟迫不及待抬腿搭上去，怎么放都不舒服的脚终于有合适落点，他舒服叹气。
了却去看外祖和枣儿的心愿，周舟心满意足，昏昏欲睡。
“我明去镇上出摊，钱匣子没剩多少钱了，得挣点钱。”郑则一边给人打扇一边道。
周舟猛地睁开眼睛，呀，算账！
是了，自从和月哥儿宁宁一行人去河尾村荷塘游玩回来，他们就一直没算账。
周舟挣扎起身，犹豫道：“现在算？”
想一出是一出......郑则用新编的扇子敲敲他脑门，把人拉回怀里：“现在算，钱匣子也不会多出钱来，先睡觉吧。”
郑则不用细算，他买下毛墩子的木材就花费不少钱。本来钱也不多，他这两月很少出摊卖猪肉，没有分钱便没有进账，只出不进......钱估摸没多少了。
樵歌沟的路这个月就能修好，他得再赚点钱，宴请参加修路的村民好好吃一顿饭。
次日杀猪，答谢林家兄弟后，郑则没在村子停留，两人直接驾牛车赶往城东肉剩
猪肉搬上案板，肉块刚分类切好没多久，许久不见的丁杰出现摊前。
郑则抬眼笑道：“怎么这么早？没开张，猪蹄什么都有，不用着急。”
结果丁杰抱胸在摊子前来回走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新奇地把郑则看了一圈。
开口第一句便是：“郑则，郑老板，你在外面偷偷当老板啊？”
周舟仰头刚喝下的水“噗”一声喷老远。
莫名觉得这话好笑，夫夫俩对视一眼，郑则笑道：“这不是光明正大卖猪肉。”
丁杰“啧”地弯腰越过案板，手拢在嘴边凑近道：“我堂哥都了！樵歌沟，商贩郑则出资修村路！”
丁杰堂哥前两日来家喝酒撩闲，轮到他当值陪县衙典史去一个村子监督修路，有个商贩出资，换村里的笋干收购权。
那商贩是叫郑则。
他堂哥，“你那相识的城东猪肉摊老板，不就叫郑则吗？”
“嗐，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丁杰夹住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不以为意。
要是郑则能出资修路，他不准能当醉香楼掌柜。嘿嘿，美得他当场笑出声。
结果他堂哥正色道：“这个郑则长相周正俊朗，不过二十来岁，年轻得很。我多嘴打听他亲事，村长他成亲了，有夫郎。”
丁杰越听越不对劲儿，笑容渐渐隐去，听到最后直接放下筷子：“真是郑则？！”
他一脸郁闷：“好你个浓眉大眼郑屠户，杀猪就杀猪，怎的当起老板来了。”
屠户和商贩差别可大咧！
郑则放下尖刀示意他走到一旁，揽着丁杰肩膀笑道：“算不得什么老板，不瞒你，现在是光花钱没赚钱。”
丁杰可不听这些长篇大论的道理，他表情一变，笑眯眯搭上郑则肩膀，和气道：“好兄弟，咱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吧，我可是吃你家猪蹄长大的.....”
郑则无奈一笑，什么乱七八糟。
丁杰讨好道：“郑老板，郑大老板，我看你能成，发财千万别忘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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