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风镇第一家“四海柜坊”开业之后，短短几年已开遍北齐。
引北燕西楚西梁南陈等封国纷纷效仿。
怎奈四海柜坊有别于钱庄。
落风镇的柜坊是基于十万将士的基础上，为方便广大将士银钱财物储存所设的，它最大的客群还是边关的将士。
因北齐王和世子陆尚安与将士同心，将士们对他们信任，所以生意红火。
这些年将士得了军晌战利品等财物，都会暂存到柜坊，这比放在大营安全。
除存储还有托管，及遗嘱办理业务。
但凡有将士战死或身故，柜坊便会拿着将士的存单、遗嘱及所存财物连同抚恤金，派人送去其家乡，交到其亲人手里。
四海柜坊短短几年便得了北齐三十万将士信重。
别的封国开的柜坊就没这么纯粹了，能不能做到将士身故后把财物送到家人手中，就难了。
白了，因北齐封主和将士一条心，故而生意红火，而其他封国开的柜坊还做不到这点。
白了，就是上层不得人心。
故而这几年陆尚安凭着四海柜坊的拆借周转，及其出息，还真的没缺过钱。
四海柜坊虽对外是陆尚安开的，但落风镇的百姓都知道，落风镇的柜坊那是世子妃的产业。
落风镇又是世子妃所出两个公子的封地，他们母子三人还能拿着钱跑了？
能跑去哪？
四海柜坊很得落风镇百姓信任，但凡家里有点存银和财物就喜欢存到柜坊。
放家里哪有放柜坊安全。
家里有柜坊的重重守卫？
代向粮虽才踏进落风镇，但耐不住进了镇，就有衙门组织的人帮他们赁房安置，请大夫帮他们诊治，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
代向粮手里没钱，便决定向四海柜坊举借一些银子好把这个冬熬过去。
“爹！”
代岳代露拉不住人，眼睁睁看着爹进了柜坊。咬咬牙跺跺脚也只好跟了进去。
才一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父子三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喟叹。
这屋里到底烧了几个火盆啊，和外头的冰雪地像隔着两个世界。
伙计已经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不知贵客是存银存物还是举借？”
代向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不不曾跟钱庄借过银子，就是路过都远远避开，哪里跟钱庄打过交道。
老百姓最害怕跟钱庄借钱，利滚利，到最后家破人亡的例子多的是。
看了一眼齐胸高的柜台，柜台里面是个什么情景他完全看不见，只听见里面算珠子劈里啪啦拨打的声音，让人生畏。
“我，我……”
铺里伙计都穿着细棉布，那袄上还缝着皮毛，脚上还穿着防水的靴子，一看就很暖和。
再看看自己……
代向粮看了一眼自己破了洞的鞋，脚趾都藏不住，面上露出几分难堪，脚趾头往鞋里缩了缩。
不知如何开口，一文钱难死贫家汉。
见门口又有客人进来，越发张不开口。
伙计打量了这父子三人一眼，面上仍笑着，“请贵客随的到雅间详谈。”
代向粮忽地就松了一口气，这伙计并不以他身贫衣破就赶他出门，对着一身脏污的他还笑脸相迎，并且耐心十足，让他缓解了几分紧张。
衙门里那些监市这柜坊是世子妃开的，只要有银钱上的需求都可以去，不分富人穷人，童叟无欺。
见着伙计这样的态度，代向粮对那些监市的话又信了几分。
没想到这里的衙门还有年纪那么大的差役，听收夜香的都成了监市，成了衙门的人。原先那些人比他们身份还不如。
代向粮觉得他们不会骗自己。
半个时辰后，代向粮父子三人就从雅间出来了，一脸的轻松。
“谢谢孙哥，您留步。”
“好，代叔你们慢走，外面风大雪大，别在路上多逗留。若有招工信息都会张贴在城墙那边，若要寻活计，你们可以多往那边去看看。匾额上带笑脸的都是世子妃的铺子，放心买。拿着户册买煤球买粮食可以比别人有优惠……”
孙无疾做成了一单生意，又怜这些流民刚进城，生计无着，不由就多了些。
代向粮边听边点头。只一会功夫，和伙计就已经热络起来，不似刚进来时的紧张和不安。
父子三人朝孙无疾谢了又谢，从柜坊出来。
到了外头，被风一刮，冻得脖子一缩，两手拼命往袖子里塞。
代向粮摸了摸怀里硬实的五两碎银，脸上不复之前的彷徨，脚步都轻快了。
招呼一双儿女，“走，我们去购置些家伙什，还得多买些那什么煤球，听挺耐烧的。还得多买些粮……”
代向粮算计着借来的五两银子如何花用。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借到五两银，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代岳和代露这会也齐齐松了口气，“没想到一月只收百之一的利钱。”
借一百两以一年期为例，一月要还一两，一年要还十二两。这只给到落风镇有记籍的百姓的优惠，非落风镇户籍利钱是百之二，多一倍呢。
这会代岳代露觉得有个落风镇的身份是件让人称羡的事了。
代露回头望了四海柜坊的匾额一眼，听存银钱财物的，可以租钱柜，要给租钱，若签协议把银子拆借，不仅免柜租，还有百之一的出息拿。
存一百两一年就能白得一两，钱真的能生钱呢。
代露暗暗发誓，等她有了钱也把钱放到柜坊，让钱生钱！
“爹，买完东西我和哥哥去城墙那边看一眼，要是有招工的信息，也比白窝在家里的强。”
“行，那你们就去看一眼……”
流民很快得到妥善安置。因衙门空闲的房子不多，管月娆便索性通知外城百姓，谁家有空屋的都可以出借给流民。
监市们把流民的信息详细登记，还会不定时上门查访，安全得很，很快外城的百姓就把家里空余的屋子租出去了，很是赚了一笔租钱。
有钱的还买房买铺安置，如此管月娆又进了一笔钱。
而没钱的百姓听四海柜坊利钱不高，纷纷去举借，大多数都和代向粮一样，选择以工代偿。
利钱虽不高，但有不要钱的选项，聪明的都知道如何选，不过是出把力气的事，什么活不是干。
很快流民就安置好了。
雪下大了之后，代向粮等人又得了新的消息，雪水能卖钱！
乖乖，那雪水竟也能卖钱谁敢信！
代向粮一家人半信半疑地挑了几担水送到收水铺子门口。
“嗯，水很干净，三担水给你们六文，请收好。”
代向粮看着手里的六枚铜钱，和一双儿女对视一眼，傻了。
雪水真的能卖钱！
他们家不过是把屋顶和院子里的雪刮了刮，收过桶里，不费什么功夫，就是一路挑过来，冷得不行，这，这就有了六文钱？
能买三个肉包了？
代向粮还愣着，代露和代岳已经跳了起来，“爹，快走！我们到城外看看！”
怪不得进城的时候觉得落风镇比别处干净，明明下雪粒子大得很，可就是不见什么积雪，这会总算知道原由了。
乖乖，这落风镇果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雪水都能卖钱！
世子妃大义啊，虽不知她拿雪水做什么，不过这实实在在是善举，是变相的贴补！
代向粮挑着桶健步如飞，城外一定有雪。附近没有，还不能走远了些舀嘛！
这会心里一片火热，招呼一双儿女赶路。
“爹，咱这样挑不了多少，累还挨冻，也赚不了几个钱。”
代露在一旁看了一眼，发现不少人推着板车运雪水来卖，心下有了主意。
“爹，咱们也买一辆板车去！”
这种板车与他们见过的板车还不一样，底下不是轮子，而是两头翘起的底板，很方便雪里出行，还不费力气。
虽买板车要花一些钱，但也能多装几桶，相信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好，咱也买一辆，再多买几个桶！”
代向粮很快拍板。他们三人装满一车，应该也能给一家人挣一两顿吃食出来了。
不由心头火热。
流民安置妥当，未出什么乱子，管月娆总算出了一口气。
“现在还是得多建一些临时住所出来，先让流民在城外临时住所呆几，经吴大夫等人诊治没问题再放进来。”
这年头的一个风寒就能要人病，要是带点什么传染性强的疫病进城，估计就等着团灭吧。
“世子妃放心，已经召集了流民在城外搭建临时住所了。”
管鸣善又想起一事，“前些衙门收了孙夫人和鲁大人捐赠的一些银钱和粮食，城里有不少人知道后，也到衙门表示要出一份力，世子妃您看……”
管月娆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随着第一批流民入城，城外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正在赶来，城门口每都聚集了数百之众，因要留他们在城外观察几再放进城，流民的口粮自然要管。
很快衙门里的存粮就流水一样搬到城外。
漆乐山身为统领，又在衙门办公，自然知道衙门往外搬粮食，便想着也出一份力，而鲁束做为陆尚安的军师，也捐了一笔钱出来。
没想如今城中各商铺及一些富户，比如谢家、周家、郝家都要捐粮捐银。
“有心了。替我谢谢他们。把这些人善举都一一登记，以后找机会还了。”
又想了想，“在城墙那边贴个告示，号召全城百姓，家中若有多余或旧的衣裳布料被子及家伙事，都可以拿到城门口卖给流民。”
内城的百姓收到消息一点都不比外城百姓晚。
蒋婆子看着邻居把家里缺了口的水缸都搬到板车上，直咋舌，“这缸缺了口，但还能用，你家这就要换新的了？”
蒋婆子是监市，最早把衙门里的消息传给周围的邻居。
她邻居一听可以卖旧物给流民换钱，那是带着一家老把家里都搜罗了一遍。
“家里还有两口好缸，这缺口的放东西我都嫌不严实，若能卖个十文八文，也比放家里碍眼强。”
实在是扔掉可惜，若能卖出去最好。
蒋婆子看着不一会，她家儿媳又搬出两床旧被子往板车上摞，都不想话了。
她邻居还笑呵呵的，“也是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这几年跟着世子妃种棉花，家里也打了几床新被，孩子们都嫌这被子又沉又重还不暖和，能卖几个钱就卖几个钱。”
要没有流民这一桩事，扔是舍不得扔的。都苦日子过来的，再旧的被子，也舍不得扔。
但如今一能卖钱，二听蒋婆子叨叨，要帮着世子妃分担些压力，他们享了世子妃的厚恩，这些年跟着世子妃日子过得好了，总得帮着做点什么。
蒋婆子就站在她家门口看着，这一会功夫，她家就收拾了一家旧物，摞得山一样高。
啧啧感慨。
又听孙子蒋力在屋里唤她，“奶，我时候不穿的那些旧衣你收在哪里了！”
“就在仓房堆着啊。”蒋婆子边应着边进了门。
她家也有不少旧物，也能收拾出一车来，帮着世子妃安顿好那些流民，也能让他们少生些乱子。
没几，管月娆听先入城的流民大多都跟柜坊借了银子，安顿了下来，还到城外运雪水卖，很是欣慰。
和孙氏等作坊主商量了一番，让他们看看有没有岗位可以招一些流民，以便他们也有一些收入。
她上到城门楼上看过了，那群流民连身上的破衣都遮不住身子，脚上连身包脚的鞋子都没有，大冬的冻得通红。
不少老人孩打着摆子，实在可怜。
既然他们能吃苦，大冷的到城外找雪来卖，管月娆想了想，让人在城墙上贴了个告示，“收有肥力的土壤。”
两文钱一袋，一袋五十斤。
没有肥力的沙土和粘土不要。而且要求他们不能就着一个地方挖。
不然挖出各种坑来，到时候下雨存了水，可如何排出去。
本来末世那边姜正道和他的学生证明她运过去的土，可以种出东西，证明在目前没有研究出清除毒术，末世的土壤不能种植的情况下，她运过去的土就成了活命希望。
本业如今她这边寒地冻，她想等着开春再找地方找人挖土的，结果谁想流民涌来了。
城墙上的告示又一下引起轰动。
而落风镇城外聚集了大批流民的消息，也很快传到庆元府，传到北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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