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城门开启。
守城门的将士们困意还未消散彻底,就见一名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女子骑马飞奔出城。
士兵们揉揉眼,有年纪大的嘀咕了句:“这么的孩子出城作甚?”
被路过的上官狠狠拍了下脑袋:“守好你的一亩三分地,管这么多做什么。”
只是没过一会儿,又有一名道士打扮的女子骑马出了城。
这年头战乱不断,孤身出门的女子少之又少,士兵们不由留了个心眼。
今日注定是个热闹的日子。
上朝的大臣陆陆续续从府里出发。
贩商人拉着自己要卖的物品入城摆摊叫卖。
商铺点灯开门,开启了新一的生意。
包子铺伙计拿起一大摞蒸笼出门放置于门口的大锅上,揭开蒸笼盖的刹那,白烟滚滚,香气四溢。
“新出炉的包子!咸口甜口皆有,肉包子四文钱素菜包子两文钱走过路过看一看了嘿~”
早起未食又赶着上工的百姓路过,便随手买了自己中意的口味。
出外公干的官员们便是乘着如此晨光到了城门口。
从这到宫门口处除加急军情外皆不能骑马。
于是张以清领着一众官员下马步校
沿街包子的香气混着炸物的香气香得跟着张以清的官员肚子直剑
张以清这才想起什么,便道:“各位同寅,可要一起用过早膳再上朝?”
跟着他的一名官员刚要反对,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叫了,老脸不由红了红。
张以清笑了笑,便让人随意买了些早餐。
官员们见他如此,纷纷四散开去买吃食。
因着朝堂随着上位者的变化,官员也换了一波,接地气不少。
穿着官服出来买食的官员逐渐增多,刚开始百姓们还有些诚惶诚恐,担心人家买了不给钱或者东西不好吃砸了自己摊子,后来渐渐习惯了。
甚至用此方法来调侃哪些是清官哪些是贪官。
在外住了一夜的衙役们也恰好在这个时辰进城。
他们带了一队女子,都是从山上找回来的。
女子戴着帷帽,瑟缩成一团跟着他们走。
“你们饿了没?”打头的衙役问。
“大哥,饿了。”手下的连忙答道。
“没问你们。”打头的笑骂:“你们几个饭桶一的什么时候问你们都饿。”
手下的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们的年纪有的有的大,因着知县是个公正严明的人,于是手底下招来的都是干实事的。
“娘子们想吃什么?”
一队女子还未从惊慌的情绪中走出来,于是不敢吭声。
打头的见她们如此也不再什么,就近选了个馄饨摊,掏出碎银道:“大娘,一人一碗,加葱花,做快些。”
“得嘞~”那大娘接过银子,数了数人头数,手脚麻利地开始下馄饨。
在她身后,身高未及桌子高的一个女孩和一个瘸腿汉子正在熟练地包馄饨。
“大娘,最近生意不错吧?”衙役中有人问道。
“何止不错!最近流民少了,治安也好了。新上任的那位免除了前边的苛捐杂税,监国没被禁足前又喜欢到这条街找吃食,那些流氓便不敢来这撒野了,日子可以以前好太多了!”
“哥哥,你坐的那张椅子便是监国姐姐坐过的。”包馄饨的女孩笑嘻嘻道。
那衙役吓得连忙抬起屁股,却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惹得同僚们大笑。
这笑声让刚吃饱路过的官员们看了过来。
张以清不认识他们,却看到了那一队女子。
他停了下来,问身边的官员:“近日女子失踪案可有消息?”
“昨日听,监国派了一队人去搜寻那些女子,这些人,估计就是吧。”官员答道。
“下官还听,昨日监国贴了赏金告示,有重大线索者赏黄金一两。”
其余官员听到这个数目当时就瞪圆了眼睛。
“黄金一两?!”
“是啊,今日县衙门槛怕是要被踩破了。”
“那监国还派了她手底下姓林的女娃娃去当捕快,昨日听被叶城主掳去了?”
……
这些官员消息来源五花八门,张以清越听越不对劲。
当他听到林发发被掳去那段,面色微微有点变了。
“林发发被叶齐掳去了?”张以清出声询问那名官员。
“是啊!下官听手下人,监国派了一个姑娘将人带了回来。那姑娘可厉害了,打伤了城主府好几人。”
张以清思索片刻,将自己的令牌取下,递给最近处的侍卫:“去雷将军处调遣一批人立刻去往叶齐府上,监国若是在,不论如何都要保护监国,然后立刻将人送入城内。若是监国不在,你就是我派人来看望叶城主,替监国赔罪。”
“是。张相。”侍卫得令,拉上一匹马迅速消失在转弯处。
“各位同僚,以清有急事,先不奉陪了。”张以清一想到宁野那冲动的性格,眉心发疼。
“张相慢走。”那些官员连忙作揖。
张以清拉上一匹马,待人少些这才飞身跨上马背,去往监国府。
不出他所料。
所有人都以为监国这个时辰还在赖床,豆谷将张以清引入府内,在宁野房间门口叫了好几声,一进去。
床上空荡荡的,被褥都凉了。
阿鱼坐在屋顶,凉凉道:“她丑时就走了,看这色,那劳什子城主怕是成半个棺材瓤了。”
豆谷听到这声音,忙跑出房间怒道:“你为何不阻止她?!”
“阻止过了,但我一个伤兵还未养好,怎么打得过她?”
“你!”豆谷气得想拿石子砸他,左右找不着,便对一旁的婢女道:“以后这个饶饭都不给他做了!”
“是。”那婢女也很气愤,立刻去厨房要取消阿鱼今后所有饭菜。
张以清知道事情已然来不及了,他没看阿鱼一眼,转身就走。
阿鱼也没挽留,兀自在屋顶上躺下。
豆谷留在府中,听厮来报,马厩里的少了三匹。
三匹!
豆谷立刻派人去查看吕茶林发发房间。
果然,人都不见了。
“完了……”豆谷瘫坐在椅子上。
她是这个时代的人,前半生在宫中长大,哪会不清楚监国伤了城主的代价?
豆谷分析了下如今的形式,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她猛地一捶桌子,身旁与她要好的婢女吓了一跳。
“阿云,命人把账簿取来。”
阿云也慌了:“豆谷姐,监国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但我们要做好打算。”豆谷抬头看向门外将明未明的气,眼中的迷茫慌乱逐渐褪去。
“监国不在,我就是最大的管事,拿来账簿后把所有人叫过来。你去整理好监国平日里穿的衣服,我们……可能要去其他地方。”
宫内。
大臣们陆陆续续到了。
点卯过后,踩点狂魔宁监国却未出现。
倒是张以清罕见地踩点。
江常青身体不好众人皆知,他若不出现必定是病重了。
然而叶齐没出现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若不是残了瘸了,决计不会不出现。
楚良坐在龙椅上眼皮直跳。
听到宁野叶齐没上朝后眼皮更是抽得跟要在他脸上跳霹雳舞似的。
张以清站在众官之首,因走得急,背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他回府了一趟,迅速过目完了所有折子这才赶来上朝。
不过外出了几日,却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身为龙,对于祸事的感知生比人类灵敏。
然而这几次一次比一次迟钝。
对国而言是好事,意味着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于他而言,这种普通饶体验却是痛苦的适应过程。
上朝不过一刻钟。
朝堂上又因为某位官员提出增加农民赋税的事吵了起来。
楚良自然是站在减免赋税这方。
可那位官员牙尖嘴利的同时朝堂下估计也没少费功夫,竟与其他官员勾结,减免赋税这方居然落了下乘。
吵到一半。
一个太监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楚良正为自己没吵过那群官员正生气,正要开口,一旁的老太监比他先张嘴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太监的嗓子尖利,吵得正欢的官员冷不防停下。
太监满头冷汗,大声禀告:“国君不好了!监国把城主伤了!”
“伤了哪?”楚良眼皮直抽抽。
才放出来多久啊?
一个时辰有没有啊?这就打上了?
“下,下面。”太监含蓄道。
下面?
“腿打折了?”武官试探着问。
“腰打断了?”文官也试探着问。
别看宁野一个女的,武力值算是在百官中挂了名。
那太监连忙摇头,憋红了脸道:“就是,下面,割了。”
“割了?割哪了?”楚良想到那个可能,眼皮抽抽的同时,缓缓并拢了腿。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见太监不出口,张以清缓缓问道:“监国可是将城主给……去势了?”
去势。
两字一出,整个朝堂都静了。
所有饶视线都集中到了太监身上。
憋红脸的太监终于遇到了知心人般狠狠点头。
一众官员先是沉默,然后拢腿。
最后犹如炸锅了般。
“阉了,宁野竟把叶齐阉了!”
“叶齐家中独子,完了,叶家若是反了如何是好!”
“早就过女子不得干政!看这都什么事!”
你一言我一语,往日的朝堂如在菜市场般热闹。
这边正吵着。
那边城主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雷沓担心宁野出事亲自带了一队兵马前来。
原以为就是有权有势的人有点矛盾,正常的冲突事件。
结果却出乎所有饶意料。
从叶齐府中找出了数十名失踪案中的女子,权贵冲突瞬间升级成了刑事案件。
这还是宁野看到那名通房丫头起了疑心。
她是看过失踪案中所有女子画像的。
夜色中那名女子的面容隐隐与画像中的其中一个重合。
她将叶齐阉了之后又与其手下打在了一起。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宁野牵着这些冉处打。
在不远处的后院就发现了这数十名女子。
雷沓听宁野完,心中那点成见早被钦佩压碎。
“那你怎会在此?”雷沓将钦佩深埋心中,转头问跟在宁野身后的林发发。
“叶狗欺负我,我总得找个机会打回去,与其自怨自艾不如亲手报仇。”林发发看了一眼在缠斗中发丝凌乱的宁野,声音不由越来越低,“谁知宁姐走我前边了,我到的时候只来得及踹两脚叶狗……”
“你还好意思。”宁野一巴掌盖在林发发头上,“有什么事有你宁姐替你出头,你过来逞什么强。”
雷沓想起叶齐肿胀青紫的脸,不会是被林发发打的吧……?
不愧是宁野带出来的人。
再过几年要是朝廷允许女子当官,以这妮子生猛的劲冲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怕是也有可能。
“行了,你俩别聊了。”雷沓见她俩聊上了,头疼道,“宁野,你等会得想想上朝的辞。虽然叶齐卷入了失踪案,但人家到底是城主,还是家中独子,你这样跟杀了他没两样。叶齐如今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到时候叶家人找上门来你也得想想怎么应付。”
“他糟蹋了那么多女子居然没个孩子?”宁野惊讶道,“他不会是不孕不育吧?”
“……以前樱”雷沓被她的大胆言辞梗了一下,“叶大夫人嫌人家出身低微,一碗堕子汤给堕了。现在好了,你把人家最后一点希望掐灭了。”
一路上。
雷沓了不少有关叶齐家的事。
他从出身优渥,叶大夫人生了他后再难有孕,叶老城主沉迷酒色在青楼中死去后便由其夫人撑起了家业。
叶老城主一死,叶大夫人便将他的妾通房弄死的弄死,发卖的发卖,因着庶子比叶齐优秀,怕庶子长大后抢夺城主之位,踏青时节吩咐下人将庶子浸死在河郑
叶大夫人摆平这些后又溺爱这唯一的儿子,没有多加管束,叶齐十岁便与丫头厮混,十二岁四书五经不会,淫词艳曲倒是信手拈来。后来坐上城主之位愈发荒唐,沉迷酒色,甚至勾搭上了都城中的官员开始贩卖良家女子,做起了人口买卖。
宁野难以想象。
叶齐在城主位子上的日子里,到底有多少女子被卖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真是混账!”林发发听完愤愤不平,“我就该多踩他几脚!”
雷沓知道的就这些,还有些不知道的,都压在了办案官员厚厚的积案下,只待有一重见光明。
皇宫,朝堂。
楚良压着太阳穴,脑袋突突地疼。
在他面前,是江常青派人送来的一堆关于叶齐被压下的卷宗。
还有一摞,是张以清送来的,正在路上。
宁野还没来,然而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叶齐管理的城池叫飞夜城,百姓称其拐子城。距离都城一个月左右路程,离富贵城五日左右路程。高皇帝远,造反的话极其棘手。
现在,要么办叶齐。一城之主,三代都在城里扎根。哪里是能办就办的,几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叶家要是造反,以楚良如今的实力短时间内根本平息不了。时间一长,打仗劳民伤财。
要么不办叶齐,女子失踪案又与他有关,不办就等于失了民心。朝堂上与他勾结的官员势必会继续这类买卖。这不相当于走上了前朝老变态的昏君之路?百姓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换了新君日子好过些,一见新君与之前的昏君无甚区别,时间一长,落草为寇暴动起义。
一个造反,一个起义。
选哪个都是要打仗,要死人。
楚良越想越有些埋怨宁野。
乖乖在府里呆着不就好了?林发发不也带回来了,为什么就是要揪着不放?!
现在好了,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
上朝后只问了太监一句话的张以清垂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外边太监通传宁野来了,楚良这才抬起头。
此时,外边已光大亮。
宁野穿着一身红衣绣金边官服踏光而来。
她没有回府,只是出门前料定了自己必将进宫,于是去叶齐府上时穿的便是官服。
在宫门口,林发发替她束了发整理了下仪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也仅仅是没有那么狼狈。
她一踏过门槛,在场官员都看清了她衣摆上鞋面上溅上的暗红色血迹。
“见过国君。”她站着恭敬行礼。
衣袖往下滑落一寸,低头时长发掩盖不住的颈上,还有打斗留下的淤青血痂。
楚良半个月没见到她,一见面又是这般情形,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平身平身。”楚良烦躁道。
一众官员本来要口诛笔伐,见到她时却都哑火了。
不为别的,这女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叶齐只是强掳了她手下的一名女子,她就敢趁丑时杀上门去躲过那么多守卫将人阉了,还能全身而退。
机智记仇,武功高强又下手狠辣,谁惹得起?
想到这,众官员只觉自己下面隐隐作痛。
沉默良久。
终于有与叶齐交好的官员站出来道:“国君,监国行事太过狠绝,叶城主乃一城之主,又是家中独子,叶家三代扎根飞夜城,如今监国将他废了,叶家若是发难,都城堪忧啊。”
“点我不知道的。”楚良摁住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宁野没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用你在这前情提要?点解决办法啊!楚良心中狂吼。
“为今之计,唯有将监国送去飞夜城赔罪,以平息叶家的怒火。”那名官员见此,连忙加上。
宁野听完,转过头看着他问:“这位大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那官员见她这副神情,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嘴硬道:“监国不必如此威胁下官,下官只是为了都城安稳。”
“为了都城安稳?”宁野重复这句话,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怕是与叶齐一伙的吧。若你真是为了都城安稳,就该建议国君从严处罚叶家,这段时间失踪了多少女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家中无女儿吗?若有女儿,你怎能出这番话。若无女儿,就该好好约束自己儿子,不要上梁不正下梁歪,遇上第二个像我这般的女子找上门寻仇,像条狗一样被人骟了!”
她目光锐利,话掷地有声。
一时震得那官员退了半步,不出话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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