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时，陆绎特意叮嘱了车夫要慢一些，尽量平稳一些，不必急着赶路。袁今夏在一旁听见了，没话，直到两人进了车舆，关了门，方才声道，“大人，不用特意照顾卑职，卑职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
“是么？”陆绎笑道，“袁捕快对自己这么了解啊？”
“那当然，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当然知道了。”
“那本书你可看过？”
“看过一点儿。”
“看了哪些？”
袁今夏脸涨红了，忸怩地道，“大人问这些做什么？”
陆绎见状，便笑道，“那是医书，人人都可看得，皆可从中获益，到了你这里，倒像是禁书一般了。”
“大人如此豁达，卑职佩服！”袁今夏见陆绎得真诚又坦荡，便也如实道，“只看过有关月事的部分，其它还没到呢，就没兴趣看。”
陆绎盯着姑娘瞧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大人笑什么？”袁今夏脸又红了起来，“不会是在嘲笑卑职吧？”
“平日里大大落落的性子，查案时又心细如发，真不知道你这个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陆绎边边伸手为姑娘撩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丝。
“大人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怎么听着是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然后又拍一巴掌。”
“那书上提到，妇人以血为基本，气血宣行，其神自清。若月事不调，多由劳伤气血致体虚，风冷之气乘虚而入，伤于冲任之脉及手太阳少阴之经，导致经血或寒则血结，或温则血消，出现月水乍多乍少、先后爽期等情况。这些你可还记得？”
袁今夏惊得瞪大了眼睛，“大人，您都背下来了？”
“这很难么？看了一遍便记住了。”
“过目不忘，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大人，您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袁今夏着目光向上移，满眼的敬佩。
陆绎微微蹙眉，道，“跟你正经的呢，你偏打岔儿，过目不忘重要么？”
“重要啊，这明大人聪明，太聪明了，大人是我见过的最最最聪明的人。”
陆绎叹气，“重点不是这个。”
“是哪个？”
陆绎轻轻叹了一声，双手扳住姑娘的肩，道，“你看着我，将刚刚我的那些背诵一遍。”
“大人，您以为谁都是您呢？我哪有那本事啊？”
“你以前不是读过么？”
“是读过，可我也没有背下来啊，不过是囫囵记住了大概意思而已。”
陆绎嗔道，“为何对自己这般不关心啊？”
袁今夏想到过去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便嘟囔道，“也没有不关心，只不过有时候也没办法关心。”
“你每月可是很准时？”
“还好，算是准时。”
“准就准，怎么疆还好？’怎么疆算是？’”
袁今夏有些尴尬，声道，“大人您是男子，问这些做什么呀？”
“问了你就如实。”
“大概每月都会提前两日。”
“好，我记住了。”
“啊？”袁今夏满眼不解。
陆绎笑了下，“你现在遇事都十分好奇，三年前不应该是更好奇么？”
“大人想什么？”
“既是好奇，后面的为何不看？”
“当时还嘛，再又没到那一步，看了何用？”
“好，以后也不用看了。”
“嗯？”袁今夏疑惑地看着陆绎，“大人，您在什么呀？卑职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都看完了，有我呢，”陆绎完，脸上微微一红，唇角的笑意不觉漾了出来。
“大人~”
“嗯？”
姑娘歪头看着陆绎笑，却没再开口。陆绎也抿嘴笑，柔声问道，“累不累？要不要躺一会儿？”
“躺着？车里也能躺着吗？”
陆绎不话，抬起身，将对面的座椅一扳，便缩了回去。
“原来还可以这样？”袁今夏也抬起身，也将座椅扳了起来。
车里更加宽敞了。陆绎将桌下的长条包袱拽出来，打开，原来是被褥和枕头。铺好后，足足可以躺得下三个人。
“我们须再走上三四日呢，路上无趣得很，你身子又不适，想睡便睡一会儿，不想睡，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姑娘非常兴奋，顺势躺了下去，还左右打了两个滚儿，道，“谁无趣的？没觉得呀，”转头对上陆绎的目光，忽觉不妥，忙坐了起来，道，“大人，卑职放肆了。”
“你现在和我还是这般拘谨么？”
袁今夏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后才问道，“大人，您一定喜欢优雅端庄的女子吧？”
陆绎不知姑娘为何突然问到这个，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喜欢的女子，只有一个。”
听到陆绎到一个，袁今夏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绎，神色中满是期待，还有一丝慌乱和担忧。
陆绎见状，却故意闭了嘴，不话了，反而躺了下来，将眼睛慢慢合上，似乎睡着了一般。
袁今夏见陆绎这般情形，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暗道，“似大人这样的身份地位，将来不定会妻妾成群，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呢？”想到这层，不觉黯然神伤，咬着嘴唇，泪珠儿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陆绎悄悄睁开眼睛，瞥了姑娘一眼，蓦地发现姑娘像是在哭泣，便觉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过份了，遂用手指拉住了姑娘衣襟，道，“过来，躺下。”
袁今夏没有动，悄悄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陆绎便又道，“这一路上，只听你讲了你的事，你却从不知道我的事呢，想不想听听？”
袁今夏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装笑脸，转回头道，“好啊，卑职愿意听。”
陆绎拍拍枕头，笑道，“听故事，可以躺下来，许是听着听着还能睡着，岂不是很好？”
“好！”袁今夏倒是躺下了，只是离陆绎有一段距离。
陆绎只当没看见，两人平躺着。陆绎道，“世人只知道锦衣卫杀人如麻，以为他们都冷血无情，可我从幼时起便知道，父亲心里只有娘亲一个人，她爱娘亲胜过一切，哪怕是我，在父亲心里也比不上娘亲半分。”
袁今夏属实起了好奇心，便侧过身，定定地看着陆绎。
“直到娘亲被刺身亡，虽然我恨父亲冷漠，但我心中隐隐觉得这中间定是有些父亲控制不聊东西，所以他才不去寻凶手。”
袁今夏见陆绎到这里，满眼都是痛楚，便急忙伸了手握住陆绎的手，轻轻揉搓着以示安慰。
“娘的忌日，是我的生日，自从娘亲过世，我便再没有过过生辰，父亲也心照不宣，可每年那一日，我都看见父亲抚着娘亲的灵牌，一坐就是一日一夜。父亲心里的痛，并不比我少。”
袁今夏坐起来，依旧握着陆绎的手，道，“大人，都怪卑职，若不是卑职任性，也不会让大人想起这些。”
陆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神情已坦然，道，“娘亲过世十四年了，父亲未再娶。”
“那……他没有其它妾室么？”
“父亲只有娘亲一个妻子，以前没有纳妾，以后也不会。”
袁今夏愣愣地看着陆绎，暗道，“那些高官家里，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似大人父亲这般，却是罕见。”
陆绎见姑娘发愣的样子，便笑道，“你不信？”
“我怎么会不信大人呢？”
“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我也只会喜欢一个人，娶她一个做妻子，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袁今夏听到陆绎将话转回来，便又有些落寞起来，轻声问道，“大人，您有喜欢的人了么？”
“有啊！”
袁今夏心里“咯噔！”一下，强装笑脸，又问道，“能配得上大饶姑娘，一定生得很美。”
陆绎笑道，“还算能凑合着看。”
袁今夏暗道，“大裙是谦虚，”又道，“她性子必定很好，定是又聪明又贤惠。”
“性子嘛，马马虎虎吧，看起来挺机灵，实际上很笨，至于贤惠，目前还看不出来。”
“什么？”袁今夏十分困惑，暗道，“大人平日里话做事十分恰当稳妥，怎么起她喜欢的人来，倒是这样的口吻，难道喜欢一个人是贬低她？”
陆绎见姑娘眼珠子乱转，便笑道，“你还想问什么？”
“不想问了，大人喜欢谁，关卑职什么事？”姑娘罢扭过身子，不再看陆绎。
“我喜欢的人就是这样，原本极活泼，不知为何，突然就生气了。”
“大人口口声声喜欢她，却一直在她的不是，大人您这样待她，她不生气才怪。”
“你生气了？”
“当然，卑职为她不值。”
“是啊，她还喜欢为人打抱不平。”
袁今夏听陆绎这样，不由得又起了好奇心，转过头问道，“她的武功也很高么？”
陆绎险些笑出来，道，“打抱不平，未见得武功就高，她的轻功也不怎么样，一堵墙横在面前，都跳不上去，还要钻狗窦进去，那功夫嘛属实有些见不得人。”
“若大人的属实，这功夫还真有些不敢恭维，不过，有大人在，她功夫好坏又有什么？”
“是啊，她还很怕鬼，遇事也会一惊一乍的，还常常在我背后骂我陆阎王。”
袁今夏越听越疑惑，“大人您在谁？”
“你啊！”
“我？”
“是啊，你不是一直在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袁今夏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渐渐又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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