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津门市的李家人。
李家热了一都不见李长贵回来，李老太躺在床上，隔着几间屋子，还能听见在骂钟秀英是丧门星，沾着她就讨不到好。
钟秀英不得已买了去京市的火车票，钟秀英其实不想回去，这些年她就像乌龟一样，呆在津门，拒绝和家人朋友联系，与年轻时的自己割裂。
钟秀英十五六岁就是出了名的美人，家境殷实，爹妈又疼爱，还有两个哥哥，在很多人都吃不起饭的年代，送她读书，穿好看的衣服。出门被男孩子们追捧，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踩烂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情，她从前没有正眼瞧过的人，现在都比她过得好。要是当年她是高高的明月，现在就是一滩烂泥。
李老太虽然躺在床上，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一家之主的气势，李秀英再不愿意，第二还是坐上一大早就去京市的火车，到了钟友谊的家门，李秀英徘徊了许久，才敲门。
开门的是杜春娥，一家人正在吃早饭，看见是钟秀英，杜春娥没有什么，侧过身体，让她进去。
钟友谊看着面容憔悴的钟秀英，脸色蜡黄，身材消瘦，目光闪烁，身形佝偻，真的是一点儿当年的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钟友谊对钟秀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家里太宠爱了，没有吃过苦头，才导致钟秀英后来养成这么娇蛮自私的性格。
钟秀英看着大家都不话，低垂着头开口，“大哥，长贵是不是来过。”
“秀英，听大哥的劝，离婚吧，你离婚吧，李长贵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他是不会幸福的。”
离婚，幸福，好陌生的词，李长贵刚打她的时候，她是有过这种念头的，可是那时候骄傲啊，她本来就堵着气嫁给了李长贵，要是离了婚灰溜溜的回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后面渐渐也就麻木了。直到有了耀华，李长贵也不再打她。李老太今年大病一场，已经躺在床上了，李老太一死，她的日子就要好过了。再离了婚，她还能怎么过，没有工作，大哥能养她一辈子么。只有耀华，耀华才是她的保障。
钟秀英赶紧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不，不离婚，长贵已经改了很多了，对我还好，婆婆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耀华也很聪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李长贵喝了酒就打女人，为了升官发财，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这样的人，叫还好。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你走吧，现在就走，李长贵在派出所。”
“大哥，长贵为什么在派出所，你们是不是打他了，他怎么都是你妹夫，你们把他怎么了。”
杜春娥在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妹这是越来越糊涂了，明知道李长贵的性格，不问问大哥家有没有事，连钟鱼也不过问。合计着牺牲钟鱼一个饶幸福，换取她们全家平安喜乐呗。钟鱼这孩子命苦，幸好跑出来了。
钟秀英看着一屋子都不回答，转身就走，停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又看着钟鱼，“钟鱼跟我走。”
“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钟鱼不跟你走。钟秀英你不要忘了你也是钟鱼的母亲，你看看钟鱼被李长贵打得，还要把她嫁给一个傻子。钟鱼跟着你回去，这辈子就完了。”
“这就是她的命，正因为我是他妈，她必须跟我走，是我生了她，她就该听我的，要恨就恨她是个女儿。”她们家现在的日子还得靠着陈主任，钟鱼要是不回去，长贵没了工作，那耀华怎么办。
\"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钟鱼着，突然站起来，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钟秀梅。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钟秀英才发现钟鱼变得不一样了，之前畏手畏脚、顺从忍让的钟鱼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坚定，钟秀英被钟鱼的气势吓住，居然往后退了几步。
“我已经不是之前的任人摆布的钟鱼了，我就算嫁给了陈守福，你猜我会不会让你们家过上好日子。”
“见到李长贵，跟他，让他想想李耀梅，哦，部队应该也快收到我的举报信了吧。”
钟秀英脑子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想找李长贵。
转身就往门外跑。
钟鱼看着她脚步慌张，跑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钟秀英你有后悔过这么对待钟鱼么？后悔帮着李耀梅，后悔让她嫁给一个傻子。” 钟秀英步子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跑出了院子。
“儿子就这么好么？”钟鱼喃喃自语。
钟秀英跑到派出所，几个年轻的公安同志，正烦李长贵，拷着回来，还没有怎么样，就一直鬼哭狼嚎的。
一个年长有工作经验的同志，进留置室，吓唬了一通，李长贵才安静下来。
李长贵是彻底吓破胆儿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也没少欺负人，比今更狠的都有，也没人拿他怎么样，今都没有打到人，怎么就被抓了，这是不是判刑坐牢。
其实李长贵就是自己吓自己，要不是一路上又哭又嚎，嘴里骂骂咧咧不干净，派出所早就把他放了，没有打伤人又没有财产损失，最多就教育批评。管他还嫌烦，一个人就把留置室搞得臭烘烘的。
所以警察同志，看见钟秀英来取人，教育了一通，就放人了。
李长贵根本不敢继续在京市待了，也不等钟秀英劝，夹着尾巴就回津门了。
李长贵回津门了，钟鱼不知道。
只是晚上，钟鱼又梦到，母亲抱着自己在院子里乘凉，母亲的面容钟鱼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被梦惊醒之后，钟鱼又失眠了，她的母亲出生在粤省的一个渔村，外出打工，认识来自西南农村的父亲。八十年代末，回西南农村结婚，九十年代初生下她之后，三年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再后来为了生计又回到粤省打工，直到母亲远走，再也没回来过。她对于母亲的印象都很模糊。只是辗转听她再婚后，生了一个儿子，还算过的幸福。
她们姐妹三个都过的不好，生活哪儿有先苦后甜。二妹的快乐时光也只截止到11岁。因为确诊为不孕不育的养父母，试管生下一个儿子。三妹网恋，高中没毕业就跑了，和男朋友没有结婚就生下一个女儿，连奶粉都买不起。她好像是生活的最好的，勉强上了大学。但是童年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支配着她，她恐惧自卑，没有安全福总在深夜失眠，莫名的大哭。对家庭的无力和未来的惶恐。
她们没有一个是因为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仅是物质上的贫瘠，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空无。
她也不只一次在想，要是父母没有结婚就好了。
直到窗帘上映出，微微亮光。怕钟慧醒了，钟鱼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重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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