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座孤峭的山巅，君凌轩化作一道电光，径直撕开云海，朝着中州大陆的繁华腹地飞去。
罡风凛冽，吹得他满头白发狂舞。
大黄紧随其身侧，金色的毛发被风压得紧贴皮肉，它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
“君子……你这大摇大摆的，真不怕皇朝的人找上门来？”
“他们的动作还没那么快，还有以后，在外面尽量叫我君义绝。”
“啊？”大黄愣了一下。
“君义绝？”它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总觉得透着一股子邪性：“这名字听着就不像好人，以后要做的事，怕是真要赶尽杀绝了。”
“要不你叫君富贵呢？这名字听起来就富态。”
君凌轩没有搭话，目光穿透下方层层叠叠的云雾，看着大地上奔流不息的人间烟火。
“去妖族之前，先去趟路下商会。”
“啊？”大黄一怔：“去那干嘛？”
“接你的老婆孩子，从今往后，大家都在一处，我才放心。”
“总把软肋放在别人手里，是取死之道。”
大黄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滞，看着前方那个白发飘摇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家伙……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这份情，它狗爷记下了！
……
路下商会主城，一如既往的喧嚣鼎沸，金钱与欲望的气息交织在空气中，似乎纪元大劫的问题，还未曾笼罩这片销金窟。
君凌轩悄声来到商会，验明身份后，一名干练的管事躬身将他们引至一处雅致幽静的后院。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元秋！”
蒋芊芊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看到大黄的那一刻，她的眼眸里瞬间被惊喜与思念填满。
“爹！”
元满更是一声欢呼，像只归巢的乳燕，直接扑进了大黄的怀里，脑袋在它蓬松温暖的毛发里拼命地蹭着。
“哎哟！我的乖女儿呦！”
大黄瞬间人立而起，两只前爪笨拙又心地环抱着自己的女儿，咧着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傻子。
“我的老爷，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还化形了！比你爹我有出息！哈哈哈！”
君凌轩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家人久别重逢的温馨画面，唇角微微上扬，心里却越加落寞。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沉稳的笑声由远及近。
“君贤侄，一别多年，风采依旧啊！”陆正道龙行虎步而来。
“陆伯父。”君凌轩拱手行了一礼：“这些时日，多谢伯父照拂。”
“贤侄这话就太见外了！”
陆正道大手一挥，将他们引入一座临湖的阁楼，亲自为君凌轩斟上一杯灵气氤氲的香茗。
他遣退了所有下人，阁楼内只剩下两人。
这位商界巨擘脸上的笑容敛去，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陆伯父有事？”君凌轩开口询问。
陆正道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我陆家赶上了一个不好的时间点。”
“何意？”君凌轩有些不清楚他的意思。
“贤侄啊，你还不知道吗，如今这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是惊涛骇浪前的死寂。”
“纪元之末，中州皇朝与九大仙门之间的裂痕必然会越来越大，彼界修士的鬼影更是四处闪现。”
“我这路下商会，家底薄，比不得乾元商会那般根深蒂固，如今也只能收缩羽翼，将所有力量聚回主城，只求在这纪元大劫中，为陆家争得一线生机。”
君凌轩默然。
收缩力量固然稳妥，但这也意味着放弃了无数的利益与情报来源，可见陆正道感受到的压力有多大。
陆正道继续道：“我这么多，只是想忠告你几句，不要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免得皇朝或是其他仙门，借题发挥。”
君凌轩端起茶杯，杯中茶叶沉浮，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他已经跟宗门没关系了。
“陆兄他……最近可好？”君凌轩看似随意地问道。
提到自己的独子，陆正道一脸的无奈与痛惜。
“他……”
“他现在，只与酒和歌姬作伴，那对双蛇银环，已经很久没见他用过了。”
“哦？”君凌轩眉梢微挑：“修炼上出了岔子？我去与他聊聊。”
陆正道却摆了摆手，神情复杂。
“不必了，我已派人告诉他你来了。”
“他……不见。”
君凌轩端着茶杯的手，悬停在半空，指尖的温度似乎都凉了几分。
陆正道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转述着儿子的话。
“他，故友重逢本是大的好事，可他陆道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五强之一。”
“如今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没脸见你。”
“他还让我转告你……”陆正道的声音更低了：“当初在秘境之中，你答应替某位前辈报仇的事……他已经替你做到了。”
君凌轩眉头瞬间锁紧。
不见自己。
是怕吗？怕见到如今的自己，会让他那颗破碎的道心更加无地自容。
还是怨？怨自己为何当初要死，又为何……如今要活过来。
君凌轩缓缓放下茶杯，茶水微漾，站起身对着陆正道深深一揖。
“陆伯父，我明白了。”
“今日叨扰，只为接走元秋一家，此番恩情，凌轩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话音落下，他再无半分停留，转身便走。
将同样满心困惑的蒋芊芊和元满等人收入洞法宝后，君凌轩化作一道雷光，刹那间消失在际。
阁楼内，重归寂静。
许久，一道身影拎着酒壶，从屏风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满身酒气。
咕咚，咕咚。
那人仰头灌下几大口烈酒，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嗝……他走了？”
陆正道背负双手，看着窗外那道早已消失的流光，点零头。
“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啊……”陆道友喃喃自语，又灌了一口酒，眼神空洞得吓人。
陆正道看着自己儿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心如刀绞，却只能沉声道：“既然不想再碰你的剑，那就别整日鬼混！明日起，来帮我处理商会的事！”
“……嗯。”
陆道友应了一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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