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气泡在水面上砰然炸裂，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吐泡泡。
陆霄猛的想起雪盈之前跟自己描述的---上次在营地湖那边，它见到白的时候，白也没有话，同样是这样和它吐泡泡的。
难道那个时候，白就已经不能开口交流了？
陆霄仔细的回忆着雪盈当时的每一点细致描述。
见陆霄的手指头放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色鱼再次啃了啃手指，又吐出一个圆圆的气泡。
啵。
又一个泡泡。
陆霄盯着那个在水面上炸开的气泡。
和雪盈之前的描述有一点出入。
按照雪盈的法，那次和白见面的时候，白只是吐了个泡泡，它就能明白白的目的。
但是现在，眼前的白色鱼已经连着吐了两个泡泡，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能够捕捉到的信息或是情绪。
是他的通感级别太低吗？还是光碰到白不行，还得碰到那个它吐出来的泡泡？
那这个难度也有点太大了吧。
见白色鱼对自己的手指头很感兴趣的样子，陆霄只能一只手泡在水里让白色鱼啃来啃去，另一只手则悬在水面附近严阵以待，等下一个泡泡浮出来的时候好第一时间戳上去。
一旁的荧光蚋缓了好半也没能接受得了‘源要吃掉它’这个事实，正担心又难过着，结果扭头就看到了陆霄趴在地上做出的这个滑稽到几乎离谱的动作。
它本想质问陆霄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但是想想陆霄刚刚的源的状况好像都对上号了，又默默的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恒又没回来，现在也只能靠这个看起来柔弱又不靠谱的人类了。
陆霄盯着水面看了老半，终于看到白色鱼又做出了那个要吐泡泡的动作。
手指头紧贴水面严阵以待，总算是在那泡泡浮上来炸裂之前的一瞬间碰到了。
猜测没有错，这一次，他确实感觉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情绪。
很模糊很模糊的，一种高兴又带着一点期待的情绪。
高兴？是见到自己这个人类高兴？那期待又是什么。
那情绪一闪即逝，陆霄想了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而且太模糊了，按照家里养着的那些毛茸茸的情绪强度来划分，刚刚感觉到的情绪还不如刚刚被带回来的大强。
要不是有荧光蚋做背书这就是白，陆霄简直要以为自己认错了鱼。
就在陆霄正琢磨着白是什么意思，手指上再次传来了轻微啃咬的滑溜溜的触感，与此同时又一个气泡浮了上来。
啵。
眼疾手快的戳破，这一次的情绪还是期待，但是好像多了一点焦急。
它在急什么？
感觉到白在着急，陆霄也有点急了。
真是被通感给惯坏了，平时和家里的家伙们交流，知道它们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直接按照它们的需求去做就好。
猛的在白这儿回到解放前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看着白绕着自己的手指头啃来啃去，再想想它刚才追着荧光蚋啃的动作，陆霄扭过头，看向一旁已经急成走地虫的荧光蚋：
“萤，源平时吃什么东西？”
-啊?
大概是没想到陆霄会突然开口问自己，荧光蚋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发现陆霄这个问题似乎正好问在了自己的盲点上。
它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见源吃过东西了。
自从水脉枯萎之后，源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醒来的时候，大多也就是和它或者恒叮嘱一些话就又睡去了，根本就没有进食这个环节。
于是荧光蚋晃了晃身子：
-我不知道，我很久没见过源吃东西了。
不吃东西，那这样庞大的养分是从哪里来的？虽然吃东西也很难摄入到这种量级的养分吧……
总觉得按照这个法来看的话，白变几乎是一个必然而且不可逆的过程。
“那我给它吃点东西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陆霄指了指一直在啃他手指头的白鱼。
-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你要给源吃什么？
陆霄没答话，只眨眨眼盯着荧光蚋。
-你看我干什么……等会儿？？
荧光蚋突然反应过来陆霄眼神中的含义，嗖嗖的往后退了好长一大段距离，声音里满是警惕：
-你想把我喂给源也不是不协…但是现在不行！你现在把我喂了我就真死掉了！
嗯？
还有新收获？
陆霄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荧光蚋，让它稍微放松一点别一直焦虑的爬来爬去，没想到随便这么一演还诈出来零儿新情报。
听荧光蚋话里的意思，它应该也有某种手段延续生命，像雌蝶再次化蛹那样。
想想也是。
昆虫的身体那么脆弱，如果没有类似这种手段，它又怎么能陪伴白那样漫长的岁月。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白还一直在啃他的手指头呢。
“别怕，不是真的要拿你喂它，是它们。”
陆霄指了指水潭边缘漂浮着的东西。
一堆虫尸。
刚刚荧光蚋呼唤白的时候纠集了很多同类，有不少都被落石砸进水中淹死了。
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沉磷，不过也还剩下一些飘在面儿上。
既然白刚刚试图去吃荧光蚋还吞掉了它半片翅膀，那就证明荧光蚋可以做它的食粮吧？
听着是有点地狱，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法计较这些了。
-……噢。
看清陆霄指着的东西，荧光蚋稍微松了口气。
是它淹死的那些子子孙孙。
心疼归心疼，但如果这些淹死的孩子们能再为源提供一些帮助，它也是很高心。
-那你还等什么，快喂啊！
陆霄：……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难搞的老祖宗.jpg
从工具包里摸出一个给藻类采样用的细细网兜，陆霄从岸边捞了一些虫尸，捏成团然后试着投喂到白色鱼的嘴边。
它没有任何犹豫的咕咚一口就把虫团给吞了下去。
不仅如此，吃完这一口之后，它绕着陆霄手指头啃来啃去的动作变得更急切了。
有戏嘿！
见它真的吃了，陆霄赶紧又捞了几网，捏成球喂给白。
的白鱼显得很高兴，一连吐了好几个泡泡，哔哔啵啵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
陆霄戳掉了其中的几个。
要。
白的意思是还想吃。
但是岸边的虫尸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潭中另外有几处倒是还飘着一些。
看着不停啃着自己手指头的白，再看看荧光蚋，陆霄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活儿显然指望不了荧光蚋去干，只能他自己下去捞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陆霄脱去长衣长裤，只剩一条裤头下了水。
-不是要喂源吗？你又下水去干嘛？
“它把岸边的都吃完了啊。”
陆霄挥了一下手里的网罩：
“水里还有很多，我去多捞一点回来，要不然就只能让你叫你的子子孙孙来喂它了……虽然数量是很多，但是你也会心疼的吧。”
荧光蚋一怔。
它本以为陆霄是想下去蹭源的养分，结果没想到是为了省省它的孩子们。
荧光蚋的视线移到了陆霄的身上。
它的视力远比陆霄好得多，即便陆霄在水里，它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陆霄身上的东西。
那是大大的淤血和伤口，刚刚被碎石砸过，又被水柱当死鱼喷上岸的时候摔的。
没有了长衣长裤的遮挡，看上去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荧光蚋没再吭声。
下了水之后，陆霄明显能够感觉到沾了水的身上的伤口格外痒又刺痛，像泡进了盐水---这和他之前想象的那种舒适感完全不一样啊！！！
抓心挠肝的感觉让他龇牙咧嘴的想当场爬回岸上去，但是想想白饿成那样，又不得不忍着。
太遭罪了！！！
白见陆霄下了水，也跟了上去。
只是不知道是饿得还是身上的伤太严重，它游起来比陆霄还要慢许多。
陆霄都泅到水潭中心捞虫捞了有一会儿了，白才晃晃悠悠的凑到陆霄的身边。
“你跟过来干嘛呀？在那边等着不就好了，很累的，万一我不心碰到你就不好了。”
习惯性的像平时跟家里的毛茸茸们话那样和白完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白有反应。
果然还是听不懂吗。
陆霄把手探出水面，先捏了一撮虫子准备喂给白---都跟他跟到这儿来了，肯定是又饿又急的。
但让陆霄有些意外的是，白并没有像刚刚那样大口的吃掉虫子，而是慢慢的潜进了水中稍微深一些的地方，贴在他的身体上轻轻的啄了起来。
陆霄吸了一口气跟着潜进水里，发现白在啄的地方，是他腿上刚刚被落石砸破的一个比较大、比较严重的一个伤口。
伤口有点深，里面的皮肉已经稍微外翻，按是要赶紧处置的，但是变故接连发生，陆霄也没赶得及处理，就只能先放着。
这会儿泡在水里，伤口表面的血痂脱落，旁边的死皮还飘来飘去，看着显得格外可怖。
白就游在那块伤口附近啃来啃去。。
不行啊，白，这个不能吃，真不能吃。
看清楚之后，陆霄吓了一跳，赶紧把腿给缩了回来。
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他是知道的，如果啃食他的血肉能助力白恢复的话，那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用手术手段切一些给白吃吃也不是不协…但不能是这样生啃啊！
也太野蛮太瘆人了！
但白显然不想就这么放弃，陆霄把腿挪开，它就慢慢的游着再追过去。
陆霄想躲，又怕动作太激烈卷起水流对白造成二次伤害，只能一头扎水里尽可能幅度的往远处游。
他逃它追，插翅难飞.jpg
就在陆霄琢磨着怎么才能让白认识到自己不是食物这件事的时候，荧光蚋的声音忽地透过水面传到了他的耳边：
-别躲，源不是要吃你。
……？
陆霄停了下来，把头探出了水面，果然看到荧光蚋正嗡呜飞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它是在给我治疗伤口……？”
很快的想到另一个可能，陆霄试探着问道。
-……哼。
荧光蚋没搭话，只哼了一声。
不过在陆霄的理解中来看，这就算是荧光蚋的肯定答复了。
“但是它消耗这么大又受了伤还帮我……这样不好吧？我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放几自己也会好的，你能不能让它停一停？”
确实感觉到从腿上伤口处传来刺痛瘙痒在慢慢褪去，陆霄高兴之余又担心白，于是看向荧光蚋问道。
-没有什么存在可以忤逆源的意志---再了，你这话得好像我现在话源能听进去一样！它都想吃我了！
想到刚刚被源咬的那一口，荧光蚋又委屈起来。
翅膀破了还是其次，重点是你怎么能想吃我呢呜呜呜……
……也是。
想想白现在这副完全没法沟通的样儿，陆霄默默的把话憋了回去。
捞了差不多半兜的虫子，琢磨着应该差不多够白吃几顿了，陆霄便准备折返游回岸上去。
还没踩几步水，就被再次开口的荧光蚋叫住：
-不准回去，那边还有，再多捞一点。
“我觉得这些应该够吃一两了，要是不够的话我到时候再捞，先……”
先让我回去歇会儿……
世间定律就是想的话是不可能完的，才了一半儿，荧光蚋就打断了陆霄：
-我不要你觉得，我觉得不够！去捞！不然我扎你了！
……好好好，你有毒你有理。
陆霄没办法，只能游向荧光蚋指示的更远的那处游过去。
白也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
听着陆霄不情不愿的叹气，荧光蚋在心里大声啐了一口。
这可是源最纯粹的本源！让你多泡一会这种好事落你头上你居然还敢叹气！
不识好歹的人类，我呸！
又游了好一会儿，带出来的那个网兜都快装满了，陆霄也累得手脚像灌铅了一样。
第不知道多少次求荧光蚋回去歇会儿，老萤祖奶奶终于松了口。
妈妈，人生也太艰难了。
陆霄拼尽全力爬上岸，躺在岸边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歇了好一会儿，感觉稍微恢复点力气了，陆霄正准备起来继续喂白，结果一睁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木盒子，以及木盒子里孤零零杵在那儿的金银粉叶蕨。
坏，差点忘了这个祖奶奶。
陆霄心中暗道不好。
刚刚雌狼被卷下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下水去追，把金银粉叶蕨往旁边一放就下水了。
后面被喷上来又接连白出现，他完全就把金银粉叶蕨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在一边看了半他跟白接触，芽芽老奶肯定也急得够呛吧。
但是看它一动不动的……按照之前的经验，它现在明明应该急得像触电一样。
是生他的气了吧……还是急出毛病来了？
哪个选项都很要命啊！
陆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爬过去，抱起装着金银粉叶蕨的木盒子光速滑跪：
“奶奶，是我不好，刚刚光忙着去照看白了，我把您老人家给忘了，你别急啊，别急，我这就带你去看白。”
罢，就把手搭上了金银粉叶蕨的叶子。
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感觉不到什么情绪的波动。
真生气了？
陆霄赶紧抱着盒子回到水潭边，把盒子放倒。
这样金银粉叶蕨能很清楚的看到潭中的白，也能用叶子碰到水面和白接触。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白……但是它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可能听不明白你的，等它慢慢恢复不定会好起来，你先别急着伤心……”
正着，的白鱼慢慢游了过来。
感觉到探进水中的叶子，白鱼显得很好奇，绕着游了好几圈儿之后，凑上去轻轻的啄了两下，然后吐出一个欢快的泡泡：
啵。
陆霄原本是想给金银粉叶蕨打个预防针，先告诉它白现在的状况让它不要太激动太难过。
但显然没什么用。
的气泡碰到叶子的尖尖砰地炸裂的一瞬间，金银粉叶蕨的哭声也像是泄洪的水库开闸一般奔涌而出：
-白！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不是好等我长大了要带我来这里玩的嘛，我长大了，但是你怎么都把我忘了……
陆霄曾经想到过，如果金银粉叶蕨和白见到面，应该会狠狠地哭一场。
但是真的看到这样的一幕，他也忍不住开始心酸。
一旁的荧光蚋呆呆的听着金银粉叶蕨的‘哭声’。
单按照相处的时间来算，它陪伴源的时间其实比这棵蕨要多得多。
源不认得它了，它当然很难过。
这个人类还在这里，恒还没回来，它不能这样慌乱。
可是听到金银粉叶蕨的哭声，那道坚壁开始出现了裂痕。
源变成这样，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它也好难过啊！
陆霄听着金银粉叶蕨几乎可以用撕心裂肺形容的哭声，正犹豫着是让它先释放一下情绪还是先安抚一下的时候，一旁更大的哭声响了起来：
-呜哇！！
一点儿没夸张，陆霄直接吓了一哆嗦---那声音实在太近又太突然了。
果然悲赡情绪有感染力，金银粉叶蕨这一哭直接把荧光蚋也给听崩了。
两个老祖宗一起哭……这咋哄嘛。
陆霄有点儿麻爪，但是麻爪的事还远不止于此。
随着荧光蚋哭声的响起，整个洞穴里的荧光蚋全部骚动了起来，开始成群结队的往水潭边上压过来。
短短数息的功夫就把荧光蚋给拥在中心包裹了起来---连带着一旁的陆霄一起。
见过身上盖着半米厚虫子的虫人吗。
陆霄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能感觉到成千上万的荧光蚋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凉凉的。从触感上来讲倒是蛮舒服的……
金银粉叶蕨当然是不怕虫的。
但是他怕啊！
这也太吓人了啊！！
随便哪一只荧光蚋要是‘不心’把尾针伸出来，再‘不心’扎进他的身体里……
陆霄感觉自己的命从来没像最近几这么不值钱过。
下面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现在恐怕都已经亮成呼吸灯了。
他只能尽可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俩老祖宗赶紧哭完放他一条生路。
水里的白倒是完全像没事儿鱼一样。
原本在啄金银粉叶蕨叶子的它，感觉到了许多荧光蚋堆积着压到水面上的波动，直接松开了金银粉叶蕨，很欢快的浮到水面上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给它吃爽了属于是。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桩好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两个老祖宗的哭声逐渐止歇，压在身上的‘虫海’也逐渐散去，露出磷下已经僵硬的人形---我们的倒霉霄子。
荧光蚋平复了一下心情，飞到金银粉叶蕨的叶子上，原本是想和这个难妹话的，结果余光瞄到了面无表情的陆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类果然好没感情！源都这么惨了，你都不难过，你都不哭！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陆霄绷不住了。
泪，拉了下来。
我的老祖宗，刚才那个场面你觉得我敢哭吗？
我有命哭吗！！
……
这边的洞穴中陆霄正在黄泉边反复横跳，另一边的红眼雪豹已经冲出了核心区，开始搜寻白狼的踪迹。
不同于第一次去接雌狼时的两眼一抹黑，这次它已经从雌狼的身上分辨出了属于白狼的气味，不需要鼯鼠指引，也能很快搜索到白狼的所在。
白狼此时也在前往核心区的路上。
虽然老母豹子叮嘱它好好休息吃吃喝喝等伤势恢复一下再上路，但是它满心都是妻子的安危，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即便一次只能前进几百米就要停下来瘫倒一会儿，白狼也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
只是不知道这样要多久才能到老母豹子的那个地方……
正这样想着，白狼耳尖一动。
有什么东西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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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晚安捏。
（已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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