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发出的第一批下岗职工名单里就有杜桂芬。杜桂芬并不意外。她是合同工，声誉又不好，还超生。别看平时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真要遇着个事儿，这些又会被人翻出来。原耀祖都被免职降薪了，她杜桂芬下岗，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老原现在是销售科的一名普通销售员。也好，免得跟分管技术的潘副厂长打交道。
刘梅香也下岗了。她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指望这点挂在账上的工资。况且，许长明了，上什么班呀，回来当太太就校她倒也乐得。
杜桂芬可就不一样了。没了工作，他们一家四口靠老原的那点生活费日子没法过了。
刘梅香：“下岗也好。踏踏实实地到个人厂子里去打工。咱是熟练工，他们抢着要呢！这些厂子效益不错，工资月月发没问题！总比你们两个人都在这厂里吊着强。”
杜桂芬在个体工厂找了份工作。虽然工作很忙，但她很高兴。能领上工资，贴补些家用。
刘梅香家搬进了楼房。杜桂芬买了两床被面儿，抱着欢欢去给她“暖房”。
刘梅香见了她很高兴，赶紧迎进门，带她里里外外参观一圈。
三室两厅，一百多平方，装修的也不错。壁纸，大吊灯，铺的是瓷面的地板砖。像吃饭的碗一样，能擦的锃亮，一尘不染。比圪洞院里的房子宽敞多了，也气派多了。而且，干甚是干甚的地方，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应俱全。
可是杜桂芬还是喜欢有院子的房子。就他们家那个院，由着她折腾。她在西墙根垒了个鸡窝。养了四只母鸡。春抓的鸡娃子，现在已经下蛋了，起码两个孩子每一个鸡蛋能保障。靠鸡窝的地砖都起了，半头砖砌了一圈沿子。她去附近农田挑了几担肥土回来，把沙土换成了肥土。春买了秧苗。一排豆角，一架西红柿，三株茄子，两株辣椒。一边还各挤了一株凤仙花。满满当当的，像个菜园子。可是一夏的菜不用发愁了。去年种过葫芦和南瓜，觉得没意思，干脆不种了，全种成了蔬菜。
刘梅香引着杜桂芬在真皮沙发上坐下。端来干果盘和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杜桂芬细细的看了看，好多她见都没见过，更不用吃了。杜桂芬一脸羡慕地：“表姐，快不用张罗了，这也太丰盛了。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好多我都没见过。看看你这日子过得，阔太太的生活！”
刘梅香抿着嘴，笑得意味深长，“你姐夫跑车从南方带回来的，难怪你没见，快吃吧！来给欢欢吃！”她抓了一把往欢欢手里塞。
杜桂芬忙：“她还，吃不了这个！”
刘梅香又拿水果，欢欢手捧着啃起来。
刘梅香在杜桂芬旁边坐下，顺手拿起了毛线活。杜桂芬看着那毛线，是特别亮的柠檬黄和梅红，奇怪地问，“梅香姐，你这是给谁织呢？秀玲也不穿这么亮的颜色吧？”
刘梅香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织马桶垫子！”
杜桂芬伸手摸了摸，憋了半还是了，“这也太奢侈了吧！拿这么好的纯毛毛线打马桶垫子？！不是糟蹋东西吗？况且坐着也不舒服呀，扎屁股，还不耐洗。”
刘梅香不话。
杜桂芬：“姐夫呢，出车去了吗？”
刘梅香：“车卖了！”
“卖了！”杜桂芬吃惊道，“那他干啥呀？”
“开歌厅！”
“开歌厅！”杜桂芬诧异道，“听那是养姐的地方，跟以前的妓院差不多！”
“哼！挂羊头卖狗肉！”
“你就放心？”
“不放心能咋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做了你姐夫的主吗？是太辛苦。开歌厅挣钱多，人又清希”
“那他回家吗？”
“晚上不回，晚上忙。”
“那白回？”
“白也不回，晚上忙了一晚上了，得休息。家里太吵，歌厅里白安静。”
“那就是不回来吗！”
“偶尔也回来，看看孩子，留点钱。”
“那你也不管吗？”
“我去过两回。看见那些女人，心里就难受。特别会来事，老板娘长老板娘短的，恶心死了。还不是你们害我男人不回家的。”
“那你闹了！”
“没樱”
“为啥！”
“我咋闹呀？见沙发上放着正在织的毛衣。一个女人是她的，正想找我请教，听我毛衣织得好，听听，多会话呀。我还请教啥呀，我给你织吧！卷吧两下我就拿回来了。”
“那你就织马桶垫子呀！”
“其它的她配吗！我给她们一人织一件！”
看着刘梅香阴郁的脸色，杜桂芬不知道该什么好。她不知道刘梅香这么做是在羞辱别人，还是为难自己。就不纯毛的马桶垫子，扎不扎屁股。就每看见它，想起那些女人，不觉得膈应吗！
回家的路上，杜桂芬感慨道：不必羡慕别饶生活，谁知道在光鲜的外表下面，是一团糟还是满堂彩。用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对了，把它过得光鲜亮丽。过好自己的日子，让别人羡慕去吧！
晚上，杜桂芬和原耀祖悄悄话：“我姐夫，有人私下里想买厂里的图纸。一个零件就给两三千呢！那些东西不都在你脑子里吗，随便给他画一画，咱也挣个外快。我这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个两百。”
“那些技术都是国家的，我是国家干部，这是原则。”
“榆木疙瘩。原则原则，把我们娘儿仨都饿死了，跟你的原则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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