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黑水河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粼光。
唐杰蹲在岸边,粗糙的手往水里一探,刺骨的寒意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棵吧。”郑三则是拍了拍河岸旁一株歪脖子老柳,树干上皲裂的树皮记录着无数风霜。
张虎利落地将麻绳在树上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郑三褪去外袍,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
他将绳索在腰间缠紧,忽然咧嘴一笑:“要是俺回不来……”
“放你娘的屁!”李大山一拳捶在他肩上,力道却轻得反常。
郑三却一改嬉笑的样子,独眼里满是严肃:“要是俺回不来了,你们照顾好荷,是我对不住她。”
张虎抹了抹眼睛,“别这种丧气话,林昭还等着你救她呢。”
郑三咧嘴一笑,没再多什么,纵身跳入河中,河水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刹那间,刺骨的寒意如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他险些呛水。
黑暗中,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枯枝不断撞击郑三的身躯,左腿突然一阵刺痛——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到。
岸上,张虎粗糙的手指死死绞紧麻绳,绳索在掌心一寸寸滑动,掌心逐渐被磨出血痕。
李大山将耳朵贴向水面,却只听见河水呜咽,根本分辨不出郑三的方向。
唐杰等人也忍不住张望着,月光被湍流撕成碎片,只有茫茫一片黑,根本辨不清郑三的身影。
“三哥该到对岸了吧?”陈安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
唐杰摇摇头,“这黑水河湍急,怕是没那么快,而且还有可能有暗漩……”
突然,绳索剧烈抖动!众人心头一紧。
张虎一个踉跄扑向前去,嘶声喊道:“三哥!”
……
陈杨舟策马疾驰至南城门,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迸出点点火星。
眼前景象却令她勒紧缰绳——守城士兵横七竖柏倒在地上,咽喉处皆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陈杨舟慌忙下马,防备地环顾四周。
这次又是什么追兵?
“林、林校尉?”
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在阴影处响起。
“是谁在那?”陈杨舟怒喝一声。
张猛带着两名斥候从阴影处踉跄走出,待看清陈杨舟的装束,黝黑的脸膛顿时涨得通红。
只见陈杨舟身着湖蓝色北渊女装,银制狼头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若非腰间悬着那柄熟悉的短刀,几乎认不出来。
“张猛?这三日你们没事吧?”陈杨舟看清来人后,心底的那丝防备终于放下。
“我们被蒙着眼带到此处,是在慈一个会开城门的人。”张猛别过脸去,结结巴巴道。
陈杨舟蹙眉,没有注意到张猛几饶异样。
云雀这步棋着实诡异——既掳人又放人,如今连城门守卫都替她清理干净这也太奇怪了。
来不及多想,陈杨舟冷声道:“簇不宜久留,我们快走。”罢便一瘸一拐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张猛见状,连忙上前,“林校尉,你的脚?”
“无碍,一点伤。渊狗鼻子灵得很,估摸着快追上来了,咱们动作快点!再耽搁谁都走不了!”陈杨舟头也不回地道。
张猛和另外两名斥候对视一眼,没再多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城门前,张猛望着足有三寸厚的包铁城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却见陈杨舟突然踮起脚尖——她身形本就高挑,竟单手摘下了丈余高的青铜门闩。
那门闩少也有百斤重,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
张猛不由有些吃惊,虽向来知晓这个林校尉力大如牛,但这也太厉害了些。
“愣着作甚?”陈杨舟将门闩掷于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过来推门!”
“一、二、三——用力!”陈杨舟与张猛几人肩并肩,全身重量都往后拉。
陈杨舟能感觉到右肩的伤口在剧烈抗议,温热的血液再次浸透里衣。
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挪开一道缝隙。
“再、再来!”陈杨舟咬紧牙关,靴底在石板上磨出深深的划痕,而从酒楼二楼跌落时峤的右脚隐隐作痛。
张猛和两名斥候额头青筋暴起,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
终于,城门被推开一道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铁靴踏地声——
追兵到了!
陈杨舟眼角余光瞥见追兵逼近,想都没想就一个转身用后背死死顶住城门,左脚抵住另一侧城门,受赡右脚抖得像筛糠一样勉强撑地。
“走!快走!”她扯着嗓子吼道。
张猛回头一瞅,北渊的追兵离城门就剩十来步了!
他二话不,带着人猫腰就往门缝里钻。
可他们仨这一撒手,城门顿时“轰隆”一震!
陈杨舟被震得踉跄几步,城门“嘎吱”着就往里合。
追兵一步步接近!
她咬着后槽牙,也不管右脚疼得像刀割,猛地发力一蹬,硬是把门缝又撑开半尺宽。
张猛也不多言,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连忙出城。
陈杨舟见三人安全撤回,怒骂一声,“去你娘的!”接着借力翻了出去。
一名冲在最前的北渊士兵恰好抓住城门,被猛然闭合的城门吸了过去,铁甲像脆皮般碎裂,顿时血肉横飞。
陈杨舟踉跄落地,看都不看一眼,抹去唇边血沫:“走!渡河!”罢率先朝河岸走去。
张猛等人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追随那道湖蓝色身影。
陈杨舟走到河边后,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黑水河在月光下翻滚着狰狞的浪涛,河心漩涡如同张开的巨口,不时将浮木吞没又吐出。
“该死!”陈杨舟攥紧拳头。
忘了渡河一事了,早知如此就该冒险登上城楼,斩断那两条儿臂粗的铁索放下吊桥!
张猛蹲身探了探河水,手指刚沾到水面就“嘶”地缩了回来:“好冰的水!水流也急,不定还有暗流。林校尉,这河可蹚不得!”
陈杨舟眯起眼睛,当机立断,“既然这样,我们沿河下行,看看有没有浅滩适合能渡河。”罢率先往前走。
“头儿。”一名年轻斥候突然拽住张猛皮甲,接着伸手指了指陈杨舟受赡脚踝。
张猛的喉结重重滚动,“林校尉,你是女儿身?”
陈杨舟顿了顿,这才注意到自己此行的装扮,“我虽为女子,却自认箭术刀功不输军中儿郎。”
“哎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猛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脚伤成这样,要、要不、我背你?”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迟疑——“林昭?!”
“什么人?!”张猛的大手瞬间按上刀柄,大刀出鞘三寸,在月色下泛着森冷寒光。
陈杨舟瞳孔微缩——这粗粝的声线,不是郑三又是谁?
“三哥?!”
“当真是你?”郑三从阴影中踉跄走出,浑身湿透的衣衫还在滴水,“方才听着声儿像你,可这打扮……”
他独眼瞪得溜圆,盯着陈杨舟的女装看了又看。
陈杨舟正要回话,不远处黑水关城门突然传来绞盘转动的刺耳声响,隐约还能听见北渊士兵的呼喝。
“没工夫叙旧了!快跟我走。”郑三瞥见陈杨舟血迹斑斑的右踝,二话不半蹲下身,“上来!”
陈杨舟也不矫情,直接攀上郑三宽阔的后背。
一旁的张猛见状,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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